朱景中小眼睛骨碌直转,左膝一软,半跪在乐弈面前,拖住他执枪的手,哭丧了脸,“兄弟,你饶过我这回吧,我……我就是赌钱输得厉害,财迷了心窍,答应人家李代桃僵,放了一个人进来。我观察过,那人老实,表现也不错,不然不会被嘉奖,还能跟校长合影,他就是一心报国,苦于无门求上我了!没想到……”
乐弈厌倦地摆脱朱景中的拉扯,拖出侧边一只存放档案时垫脚的小木凳坐下,“没想到他身份诡异?”这也是他想搞清楚的问题,用近乎冷酷的声调,道:“现在我问,你答,简单点。站起来,别像个娘们似的。”
朱景中抖瑟着站起。
“你怎么发现的此人身份有异?”
“陆主任说,那名学员是剧烈运动后突发心梗而死。我亲自验过尸,面色青紫,尸班暗紫,与致死病因相符,全身上下也没有别的伤口。我本打算停尸几天,等家属来认领。可是,等我私下去找当初那位给我借钱的中间人,我发现,此人突然不见好几天!我知道不好,出问题了,赶紧再去仔仔细细瞧那具尸体,熬了个通宵,总算让我发现,在他肋下,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刺青纹身。”
“什么纹身?”
“我查看了很久,还亏得我曾经在东北呆过一段时间,总算认出那是一只很小的凤凰,因为与尸斑颜色相近,容易混淆。那只凤凰的形状奇特,是日本人才会纹刺的样式……”说到这里,朱景中面如死灰,“我……我不敢想这名日谍为什么会突然死了,我我……”
“大错已经铸成,你不敢声张,所以赶紧安排焚尸灭迹!”乐弈厉声道:“中间人是谁?”
朱景中扑通一声,再度跪在乐弈面前,声泪俱下,“兄弟,好兄弟,求你不要把事情捅出去!哥哥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如果这件事让校长知道,我就没命了!一场兄弟,一场同仁,你不能瞧看着我死吧!拉我这一把,我这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感恩戴德!”
“中间人是谁?”乐弈再一次发问。
朱景中抹一把额头的大汗,说:“就是城南赌坊管帐的向胖子。前几天,他出去收帐,一去就没见回来。都说是卷钱跑路了,老板见人就咒他不得好死!”
“真的?”乐弈用枪托轻轻敲打朱景中的脑门。
“绝无半句虚言!”朱景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精神一振地挺腰发了好大一通毒誓。
乐弈捡起地上的照片,揣进上衣口袋,淡淡道:“看在你方才还有点骨气,我暂且饶过你。不过……”他话锋一转,“这件事你是罪魁祸首,还得让我们帮你收捡残局……”
朱景中小心翼翼地说:“我晓得,家属提出要五倍的抚恤金,不然就把事情闹大!咱们,能摆得平他吗?”
乐弈道:“摆不平,钱由你出?事已至此,你认为,学员是假学员,爹会是真爹?”
朱景中额头上的汗水又掉下来了,“那他……不,日本人怎么敢还来,还漫天要价。”
乐弈冷冷扫视他,“我还没想通,要不,你替我想想?”
朱景中连连摆手,道:“不不,兄弟你绝顶聪明,我不行……”
乐弈将脸一板,“下面的事情,该怎么做,你知道吧?”他所指的“我们”,当然包括温宁。
朱景中只差朝乐弈磕头了,连声说:“我一定惟马首是瞻,放心,放心!”
乐弈说:“放下你的烟酒赌,盯住学员‘父亲’,让他自由活动,但不能有丝毫异动脱离你的眼线。”
朱景中附和:“此人想方设法赖在学校,必定有所图。你放心,对付日本人,我绝不会手软!”
乐弈冷笑,“你是说,你不会跪日本人?”
朱景中脸皮重新变厚,一拍胸脯,满腔义愤的模样,“那当然,我这膝盖,一跪父母君亲,二跪恩人兄弟,三跪老婆,打死也不会在倭寇面前屈膝。”
“你还跪钱。”乐弈加上一句。
印证了猜想,收服了朱景中,掌握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乐弈无意多作纠葛,带上温宁大摇大摆离开。
在走道中,温宁低声问:“果然是他换了人进学校?不报告校长?”
乐弈说:“多谢你帮忙,这件事与你无关,别管了。”他急着亲自跑一趟朱景中所说的赌坊,又压低声音道:“放心,有我在,他不敢对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