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静心寺用过午膳,司徒夫人在独孤氏那吃了一顿教训,来的时候高涨的怒火这会儿已经被独孤氏的一盆冷水浇成了冰渣子。整个人都蔫蔫的没什么精神,任由司徒凝冰扶着出了静心寺。
走到寺门口的时候正遇见四五个提着竹篮装着香烛元宝的农妇结伴前来进香,见母女二人衣饰华贵仆婢随行自觉的退到一边给她们让道。
夏日山中清凉,一阵清风拂过,司徒凝冰猛的吸了吸鼻子,眼角余光似有似无的朝那几个农妇瞥去。
“见怜”待出了寺门之后,司徒凝冰淡声叫来见怜附在她耳边吩咐道:“派人盯着方才那几个农妇。”
见怜点了点头,小声回道:“奴婢知道。”
太乙山离长安城有一段距离,来的时候司徒夫人是骑着马的,司徒凝冰为了赶上她也是骑马来的,这会儿回去的时候司徒夫人已没了骑马的劲头,好在府里早派了马车等候在山脚下了。马车的速度自然及不上骑马,况且来的时候司徒夫人正是怒火冲天马鞭疯甩,将那马抽的发足狂奔,这会儿就是给驾车的婆子俩胆她也不敢这么赶车。故而,当司徒凝冰回府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晚膳时分了。
今日几乎是赶了一天的路天气又热,司徒凝冰虽然没有出汗但路上粘了不少风沙,她一向爱干净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打水沐浴。见怜一壁将她乌黑的秀发打上胰子芊芊十指轻轻按压着她的头皮,一壁轻声禀报道:“小姐吩咐盯着的那几个农妇,其中三个并无异样看样子确实是去进香。另外两个就有些可疑了,一进去也不急着上香倒是一个劲儿的想往后院蹿,还旁敲侧击的向寺中的女尼们打听这后院中都住着些什么人,似乎想要找什么人。”
司徒凝冰听她说到这里没了下文,微微皱了皱眉,“就这些?”
察觉到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见怜忙补充道:“咱们的人问过寺里的女尼都说从前并未见过这两个农妇,倒是同行的那三个是附近林家坳的,打听过才知道另外两个分别是其中两个农妇的小姑子和堂妹据说都是幼时家贫被卖入长安城内的大户人家为奴,后来由主人家做主一个配了府中下人,另一个运气好些嫁了一个管事的表亲,如今是城里一间小酒馆的老板娘。”末了觑着司徒凝冰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添了一句,“时间仓促暂时就查到这些,小姐若要深挖且宽限两日,必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司徒凝冰也不说话只闭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见怜又给司徒凝冰按压了一会儿头皮犹豫再三这才忍不住好奇道:“小姐怎么知道那两个农妇有问题?”别说她们粗布麻衣的混在几个农妇之中毫无出奇之处便是打扮华贵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瞧出非同寻常,静心寺住着司徒家的老祖宗并不是什么秘密,时常有些好事的或想要攀附司徒府的官宦富商家眷打着进香的名义试图拜见老夫人。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那两个女子有什么破绽竟叫小姐一眼识破!
司徒凝冰浅笑一声,“我原没注意过她们,不过是她们运气不好我走过的时候恰好刮了一阵风。不大,可足以叫我嗅到城中一品香芙蓉膏的味道,寻常农妇别说用只怕见都未曾见过一品香的东西。”她说话慢悠悠的跟她的人一样带着特有的慵懒气息,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有一种被一头猎豹盯上了的感觉。
见怜张着樱桃小口,眨着眼好半天才道:“小姐您这是猫鼻子罢!”那一品香的香膏味道十分清淡,尤其是夏日应季的芙蓉膏香味更是似有似无,站在旁边都不一定闻得真切,她家小姐竟然光凭一阵风就能嗅出芙蓉膏的味道,这嗅觉也太灵敏了些!自己伺候了小姐这些年竟不知她还有这样的天赋!
她哪里知道,司徒凝冰这不是天赋,不过是幼时落入荷花池的经历给她身体遗留下的恐惧,荷花的香味已经刻在了她的脑海中,无论多么清淡她都能瞬间分辨出来!也是那两个女子时运不济,偏生用了芙蓉膏若是换个茉莉膏、石榴膏之类的她必定是嗅不出来的。
也多亏了这芙蓉膏,不必等两日之后司徒凝冰于这两个女子的身份目的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之所以还要再查不过是印证自己的猜测罢了。
不过,还未等到手下细作挖出那两个女子的老底,见怜就给她带回了一个轰动京城的消息——齐王府被御林军封了,齐王被大理寺看押了起来!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司徒凝冰正替自己母亲给自家兄长布置新的院子,她跟杨炎一样品味眼界都被调教的极高,又是为了自家兄长,司徒凝冰原就精益求精的性子就变得异常挑剔了起来,从家具器皿到花草树木都被她筛选了个遍若非时间不够她恨不能把院子推到了重新建,家里的仆妇管事被支使焦头烂额,头一回见识到了自家这位姑奶奶的难伺候。
“就只抓了杨炎一个?淑宁没怎么样罢?”对于杨炎进了大理寺,司徒凝冰倒没怎么惊讶,他就是哪天突然暴毙而亡了,司徒凝冰的第一反应也只会是这小子是在玩苦肉计。只是淑宁既是齐王妃,不管她心里怎么希望守寡,明面上杨炎遭了秧,她就只能陪着一起倒霉!
“目前齐王府的家眷都被御林军困在王府里,除了不能进出之外旁的倒没什么妨碍。”说到这里见怜顿了一下,瞧了眼四周进进出出低头忙碌的仆妇丫鬟们对司徒凝冰道:“小姐,奴婢还有话说。”
司徒凝冰将手中一份物品清单交给身侧的红鸾,淡声吩咐道:“你在这儿看着,先叫她们把东西摆好,我一会儿回来再瞧。”说罢扶着见怜的手腕出了院子。
屏退了伺候的一干丫鬟仆妇,司徒凝冰在花园中的一处石台旁坐下,两三丈内除了碧绿的青草便是争奇斗艳的花卉并无可躲藏之处。
“说罢。”司徒凝冰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
见怜沉默了片刻理了下思路,这才低声说道:“据咱们得来的消息,陛下将追查刺杀一事交给了御林军统帅上护军韩素,不过一****便查出了那日刺杀陛下的典客署令秦越原是大公子府上的门客,这典客署令的官职还是大公子举荐的,此次典客署之所以会让他接待突厥使臣也是瞧了大公子的面子。”
听到这里,司徒凝冰眉头一挑嗤笑道:“举荐个人就能把自己荐到大牢里去?陛下没那么傻,韩素也没那么大胆子!”
“小姐说得是,这只是个引子。”见怜继续道:“秦越刺杀失败自尽之后,隔天就有百姓到京兆尹衙门报案,说是在灞河下游发现了十三具尸体,京兆尹不敢怠慢不过一日功夫就查出了死者的身份。其中八人都是秦越的家眷,分别为他的父母,妻子,妹妹还有一个女儿和三个儿子。另外几人则都是秦府的下人,厨娘、乳母、丫鬟、小厮还有粗使婆子。经仵作查验这十三人都是身中剧毒而死,死后被人在身上绑上石块投入灞河的。”
“呵!”司徒凝冰忍不住嗤笑一声,讥讽道:“都被绑上石块了,居然没沉底还冲到下游被人发现了,这活干的也太外行了些。”
“现如今长安城上下都在传,这是老天爷都瞧不过去了,才让人发现了秦家那些尸体,若是寻到那犯下此等恶行的杀人凶手定要千刀万剐方能平民愤偿天意!”
司徒凝冰摇了摇头,“魏王这真是把自己往死里整,杨炎不过挖了个坑他就傻傻的往里跳,还嫌坑不够深拼了命的继续挖,他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么?”嘲讽了两句之后,接下来的进展见怜不说司徒凝冰也能猜个七八分准,“这之后是不是有幸存者去京兆尹衙门出首了?”要不然这把火怎么会这么快烧到杨炎身上!
“倒不算幸存者。”见怜忍着笑道:“是那死去乳母的丈夫,据他所说自家婆娘在秦府当乳母,原本与主家约定每月十五能有一日的假回家团聚的,哪曾想这月十五他等到天黑也不见自家婆娘,他心中不安第二日天没亮就去了秦府。跟往常一样去后门敲门,却瞧见那里正停着两辆骡车。”
“骡车?”司徒凝冰挑了挑眉,“长安这地界,但凡有个官职不管大小,出行时为了面子,哪怕是租借也会用马车,骡车是平头百姓才坐的,秦越再怎么说也是个从七品的典客署令,又做过齐王门客不至于寒碜到连辆马车都租借不起的地步。这布局之人隐藏身份是假,故意漏出破绽是真!”
“可不是么!”见怜附和道:“那乳娘的丈夫平日里也是多到秦府走动的,自然瞧出了不对劲,便没有贸然上前,而是躲在一旁偷看,哪知这一瞧险些将他骇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