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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的王灵素也不过才九岁而已。
唯一一次当面给人难堪便是这回。
一听到“野孩子”三个字,阿泠当下便沉了小脸,站到韶音身边,冷冷地朝着庾氏姐妹道:“阿纨乃陈郡谢氏和我琅琊王氏之后,若她是野孩子,二位妹妹岂非奴仆之属?哼!再莫说这样的话,否则便不必来了!”
莹琼头回见她这般不留情面,竟被气得哇哇大哭,拉着莹瑾便去寻大人告状。
何氏素来溺爱女儿,听女儿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后竟然不信,直说阿泠绝不是那样的孩子,“定是你们两个闯了祸,这才跑到这里编排表姐。”
韶音回想到此处,唇边不由弯起一丝微笑。
阿泠就是这么一个人,藏秀于中,宽和温静,卓而不招人妒,无论长辈平辈、男女老幼,没有不喜欢她的人。
韶音自己却正相反,小时招厌,长大后既招妒又招恨。
从小顽劣,人前争强好胜,人后闯祸不断,除自家长辈宽纵外,京中命妇夫人们私下提及无不欲言又止、连连撇嘴摇头。
及至长成,容颜愈发明艳逼人,性子亦愈发娇蛮恣意,独受各家郎君追捧,交好的女郎一个皆无。
唯有阿泠一人,从小到大始终陪伴左右,分明是万人爱,却吃她这个万人嫌的威胁,成了她一人独霸的阿姐。
惊闻阿泠婚讯,韶音心如刀割,只觉得自己的阿姐是忽然之间被人硬生生地抢了去,莫说对方是个北府武将,便是如九郎、谢往那般的郎君,她也是觉得配不上阿泠的!
韶音为此气得大哭一场,偏又赌气不与肯与阿泠相见。
如今想来,这番作为倒是与王微之如出一辙。
……
西北风刮过脸庞,韶音忽然觉得嘴唇发干,抿一抿,两瓣唇早就冻得不像是自己身上的肉了,触觉既冰凉又麻木,有些陌生。
而今已是隆冬腊月,闺阁中那些往事却似乎都是发生在柔条芬芳的仲春,或是晚霞漫天的暮夏,去日远矣。
与韶音相反,王灵素早就猜测到今日会有此一遇,虽在心中默默祈祷,到底未能幸免。
九郎的书信和冯毅的口信几乎前后脚赶到,催逼得她不得不前来此处。
如今她已怀胎八月有余,孕初的种种不适早已捱过,甲板上受了寒风的引发,此刻竟又有些反胃之感。
“阿纨”,王灵素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隔着滚滚江流朝韶音招手,语气依旧是从前那般,被江涛哗啦声裹挟,落到韶音耳中便又显得有些飘渺不定。
她说的是:“不认得了么?过来,阿姐有话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