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怎么样?”这其实才是他最关心并最担心的,总算能问出口了。
炤宁笑了笑,“还好,比以前虚弱一些。不谈婚嫁,我是现在这样,谈及婚嫁,便是将死之人。”
师庭逸缓缓抬起手,轻抚着她的鬓角,“我们成婚,让我寻到的良医给你调理。让我照顾你。”语声微顿,强调道,“成婚后,只是照顾你。好么?”
炤宁笑容落寞,“比起嫁给别人,我只愿嫁你;比起嫁给你,我更愿意孑然一身。”她后退一步,“我们中间隔着太多人太多事,在一起太累。何苦。”
“还没试过,你怎能确定我会让你受苦受累?”师庭逸身形向前,越过她刻意拉开的距离。
“因为我已领略太久心寒的滋味。事情不是因你而起,我不恨你;你只是做了一个选择,我不怪你。”炤宁语声徐徐,“我只是心寒,家族不相信我,连你也不相信。如今无所谓了,我不再需要你们的信任,因为我不会再相信你们。”她定颜一笑,透着残酷,“这样算不算公平?陆家只是被人利用唱了两出戏,还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布局针对于我。现在,我怀疑每一个牵涉其中的人,包括你燕王殿下。”
所谓家族,没给过她多少温暖。双亲在世的时候,便与长房不睦;只剩了她和予莫之后,情形亦未好转。
不是他害得她陷入困局,但是真正伤到她骨子里的,只有他。
此刻想想,那时的自己真是没出息。只因为他的不信、放弃,便无法振作,失去斗志。
离开他,离开京城,越远越好——心里只这一个念头,所以老老实实地被家族放逐在外。
有很长一段时间,难过得无以复加,觉着生而无欢,死又不值,反复回想着与他有关的一切。
父亲在世时是名将、权臣。皇族尚武,今上对膝下子嗣寄望很高,让父亲得闲就指点一下几位皇子的课业。太子和他天资聪颖,与父亲最投缘,时不时到江府盘桓。太子是为着课业,他有时只是为了出宫玩耍。
就这样,他与她结缘。相识那年,她六岁,他十岁。
青梅竹马长大,是一对欢喜冤家。元皇后病故时,她八岁,知道他伤心难过,每次见面,总是想尽法子逗他开心;双亲相继离世之后,他对她的殇痛感同身受,出尽法宝地陪着她哄着她。
有很长的一段岁月,他对她意味的是最亲最近、一生一世。
可是后来……
她险些被这段情缘废掉。
没出息,那时真是没出息,差点儿就变成戏折子里为个男人撒手人寰的痴心女。
思及此,炤宁不由讽刺地笑了,随即才发现他神色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
师庭逸想到的是她离京那日的情形。
当日他听说她要离开京城,策马追到城外,与她话别。
时值秋末冬初。她下车来,罩着深冬时才会加身的小白狐皮斗篷。
他抱着最后一丝期望,问她能不能给他个解释。
她侧头轻咳了几声,摆一摆手。
他索性问起一些细节,例如他的表弟陆骞因何去找她,又为何惹得她发火命护卫把人痛打一顿。
她始终笑笑地看着他,不答话,后来扬起素手,跟站在一旁的护卫要酒。
他蹙眉,问她几时学会了喝酒。
“冷。”她说,“看着你更冷。”
她想说的是心寒,看到他更心寒吧?也是真的冷,染了风寒之后,是非不断,没人给她好生将养的时间,并且一再雪上加霜。
可他那时居然不知道。事发突然,头脑被表弟表妹舅舅的哭诉弄得混沌焦躁,忘了给她哪怕一分关心体贴、一句暖心之语。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说是被酒呛到了。而他居然就信了。
末了,她将他送的玉佩丢还给他,“你不相信我。”转身时语气苍凉,“不相信……罢了,只当是白活了一场。”
这段往事他时常想起,早已明白症结在何处,而在此刻因之衍生的自责悔恨,尤为强烈。
师庭逸回过神来,语声低哑,“是,很公平。理应如此,是我不值得你相信。”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炤宁固然不好过,更多的感触却是得到了解脱,“既如此,殿下请回吧。”
师庭逸忽然唤她乳名:“宝儿。”语声低低的,语气柔柔的。
炤宁一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看住他。
“你我之间比之寻常眷侣,只是早一步发生分歧、隔阂,总有化解、释怀之日。”师庭逸再也无法克制心头翻涌的相思,展臂将她揽入怀中,下颚反复摩挲着她的额头,语声更低更柔,“我是负了你。但是非你不娶这一点,永不食言。不论你是何心迹,有何际遇,我总会在原地护着你——以往不能够,日后总会竭尽全力。宝儿,我只请你多给我一些时间、耐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