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忌日这一天,天方蒙蒙亮,霍景便出门了。
因是忌日,他穿一袭沉沉墨色,未着任何珠玉佩饰。
“王爷……”飞七想到早上收到的书信,有些纠结地问,“太妃娘娘又发了信来,说想祭拜先王妃……”
“不必管。”霍景说罢,便坐上了马车。
话语间,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
车轮颠簸,他半阖双眼,听着车轮碾过碎石的窸窣响声,不由觉得有些困倦。昨夜又是未得好眠,如今疲累涌了上来,侵袭着身体的每一寸。
要是能得一宿安眠就好了。
霍景半梦半醒间,这样想着。
“景儿……”
“景儿。”
昏沉之间,他的耳边似乎隐隐有个清澈的女声在呼唤。
这声音柔和里透一分坚强,极为熟悉。
“母妃出身将门,若母妃是男儿身,定当行军打仗,平定天下。只可惜……母妃只是一介女子。纵是军中缺人,也不可让堂堂宁王妃上阵杀敌。你父王呵……更是不会准许此事。”
梦寐半醒间,霍景好似又回到了少时。
母妃许氏坐在镜前,为他梳着头发。许氏不过二十几许,但神情却黯淡憔悴如暮年。她着锦衣华服,沉重的云袖仿佛层叠花蕊,更如金丝鸟笼;她耳畔的金饰玉坠似有千斤,令她的一步一行都娴雅端庄无比。
许氏的手撩起他的一缕发丝,语气愈发柔和:“景儿与母妃不同,生而有幸,是个男子,不必困于内宅。日后,景儿定要纵马驰骋于天地间,平定国乱。”
年幼的霍景点了点头,眼中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成熟:“景儿必会达成母妃所愿。”
梦中的许氏微微一笑,眼中闪过几缕明艳光华。唯有此刻,这个被困于内宅却心系家国的女子,才会展露出非同一般的风采。
“王爷,王爷,要到伽罗寺了。”飞七的呼唤声,将霍景从梦中唤醒。
霍景睁眼,望向窗外,果真见得伽罗寺的飞檐就在不远处。
伽罗寺位于京外群山之中,日夜香火长盛,四季信客不绝。东部的寺院内,供奉着不少达官贵人之家的长明烛,用以祈福祷告,寄托哀思。
宁王府的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伽罗寺庄严的寺门。早已有僧人专程候在门口,等着他大驾光临。待见到宁王府的马车,僧人各个毕恭毕敬。
霍景下了马车,跟随引路僧步入寺内,只见殿宇一片庄严宏伟,金身佛像个个宝相庄严。经幡轻摇,几个僧人在佛前静敲木鱼,远处层叠寒山之间,有佛钟渐次回响。
“住持师傅挂念着王爷,从来都是亲手呵护老王妃的长明烛。”引路的小僧谨小慎微,“师傅说他良久未与王爷对棋,平日里也寂寞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