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驶离江口,走上海路,渐渐向南,一直都是风平浪静。
一天深夜,熟睡的旅客纷纷被风雷声惊醒,舷窗外一看,四周黑漆漆的,天空大海分不清楚,只觉船身周围巨浪一波又一波,汹涌而来。
巨浪中,这艘成千吨的大轮船不住起伏摇摆,脆弱得就跟家乡河里的小舢板一样,旅客一个个吓得心惊肉跳,担惊受怕了成夜。
还好早上起来,风已经明显缓了,好彩一场风暴平安渡过。
等到下午,又见到蓝天丽日,周遭碧海茫茫,浪头不兴。大家这才放宽了心,和平时一样,聚到船舱中部的餐厅里,围着聂先生,心有余悸地聊着昨晚的暴风雨。
这艘船以载货为主,顺道搭些人客,所以客人不多,就那么十来个。聂先生是公认学问最大的,他高高瘦瘦,穿件西式深灰羊绒大衣,平颧、长脸,戴着玳瑁眼镜,气质儒雅温文,风度翩翩得让人心折。
旅客中有一家四口,男人姓祝,两夫妇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船上短短两天,祝家两个孩子都已经被聂先生的智慧和广博知识折服,成了他的忠粉。
男孩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正快活地给聂先生描绘,昨晚上那雷声到底有多响,简直就像在耳朵边上炸开的一样响,他从生下来,就没听过这么大这么可怕的声音。
“不用怕,一场常见的小风浪而已。”聂先生爱惜地摸摸他头,拿明白易懂的话给众人科普,这海上气旋风暴是什么,怎样形成,在海上又是怎样活动,行走的。
女孩比男孩年岁长些,是姐姐,长相十分甜美,矜持不爱言语,只是认真地听着聂先生说,一边听,一边不时地点着头,长睫毛扑闪扑闪的。
大家正聊着,忽然舱房外有人叫喊,接着甲板上传来咚咚咚咚的脚步声,一阵阵的乱响,这不是走,是跑,是好多人都在猛跑才能发出的声音。
这会儿旅客基本全在餐厅,留在外面都是船员,他们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叫着,那喊声里带着害怕和惊慌,让人心惊。
聂先生微微皱眉,他不是第一次坐这条船,知道船上多半都是跑惯海路的老手。昨晚风浪那么吓人,他们也很淡定,没见有这种慌里慌张的动静。
这一听,准是船上出了什么大事,而且肯定是比昨晚风浪还大的事。
客人里有个小伙贺五,二十啷当岁年纪,初生牛犊不怕虎,呼地一下站起来,嘴里嚷嚷道:“出什么事了,我去看看。”一头说,一头抬脚就朝外头冲。
贺五同行的伙伴叫老孙,为人谨细把稳得多,忙伸手去拉,可贺五动作快他没拉着,于是老孙张开双手挡住舱门,劝道:“大家且先别出去,我看还是在这舱里头安全些,就算有什么事,咱们大伙儿在一块儿,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聂先生点头赞同:“对的,大家不要慌,慌也没有用,我们先在餐厅这等会比较安全。”
可祝家两个孩子都被外面动静给吓到了,扑进妈妈怀里抱成一团。
妈妈一手揽着一个,用家乡话轻声安慰着:“莫怕莫怕,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俩孩子的老爸是个面常带笑,笑口常开的商人,之前一直安安稳稳地坐着,这时也有点坐不住了,走过去护在家人旁边,眼睛有些不安地望向聂先生。
聂先生跟祝商人还有老孙都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安心,他表面还保持得十分镇静,但心里也是惊疑不定。
毕竟这可是在大海上,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没有小事……
没过片刻,舱门猛地被拉开,贺五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满面慌张,嘴里大声嚷道:
“飞机!飞机!……不好了,是天上的飞机!我看见了,就在我们脑袋上转呢,在朝咱们船上打枪!打伤人了!”
老孙大惊,一把抓住他忙问道:“那这会儿呢,飞机还在不?”
“刚飞回天上去了,看不见了,可不知道等会儿还会不会再来……”贺五气喘吁吁地应。
聂先生见餐厅里人人都吓得脸上煞白,眉头暗暗皱紧,沉声问:“那受伤的人在哪儿?贺五你带我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老孙犹豫了一下,拉住了贺五,一边开口劝道:“聂先生,要不您别去了吧,我看咱们还是留下来安稳些。”
祝老板是生意人,这时也吓住了,一听马上附和着老孙。
小男孩好奇心倒起来了,睁着骨碌碌的大眼问他妈妈,“姆妈,什么是飞机啊?”
男孩妈妈不知道怎么答他好,这时,忽然从舱房角落站起来一个胖胖的年轻人。只听他轻声说:“飞机,是能在大气层内飞行,重于空气的航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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