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戴一串长命缕,肯定长长长长长命得很。”穆辛夷哈哈笑。
陈太初从怀里取出一只精巧的小鱼坠子,却是玉雕的,花纹简单古朴。
穆辛夷接过去在灯下仔细看:“是太初你自己雕的吧?”
陈太初微笑:“六郎手才巧,我雕得不太好看。”
“那你年年雕一个给我,熟能生巧。”穆辛夷朝他眨眼睛。
陈太初一本正经地点头:“好,你戴一串鱼坠儿,年年有余有余有余。”
两人不禁齐声大笑起来。
杨婆婆掩上厨间的木门,听见两人的笑声,叹了口气,也笑了起来。笑容被夹在层层的皱纹里,平白加深了许多。
***
五月中旬,陈太初和陈元初自兰州摸透前线军情一起回到秦州,安顿妥当后便去穆家探望穆辛夷。陈元初嘀咕了几句,反被外婆说了几十句,气囔囔的,到底没有阻拦。
黄昏的秦州暮春已带上了暑气,被烈日晒了一天的垂柳都有些无力地耷拉着,天边的晚霞火烧火燎,羽子坑的不少乌瓦上头升起了炊烟。
陈太初不自觉地越走越快,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这次回秦州似乎有了“归心”,倒是他从来没体会过的,并不急切也不紧张,如那袅袅而去的炊烟,宁静又舒缓。
轻轻推开半掩的门,院子里的少女一身粗布衣裤,裤腿半卷,正弯着腰在小小田地里浇水,听见声音直起身子,脸上就笑开了花。
“太初!”
陈太初见她小脸绯红,精神不错,仔细看了看她脚下慢慢的绿苗,笑了:“怎么种上西瓜了?”
穆辛夷将旁边的空桶递给他:“将军巷的李大哥送了好些西瓜苗给你家,外婆说家里种不下了,就分了我一些,快看这里,开了好些花,密得很。等九月就能吃上我种的西瓜了。”
陈太初挽起袖子到一旁的井边去打水。穆辛夷兴致勃勃地弯下腰查看蔓叶:“外婆说有些开得晚的花不会结果,要摘了去。以后还要查看生病的和长得奇形怪状的小西瓜,也要摘除。真是可怜,可也没法子,不然其他的好西瓜也会长不大。”
陈太初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接过她手里的水瓢,舀了满满一瓢水浇下去。
两人一个说得详细,一个听得认真,很快就把小小瓜田浇透了,到井边打水洗手。
陈太初见坐在小杌子上的穆辛夷穿了一双草履,已经脏得透透的,脚背上都是泥点,笑着捉起她一只脚,顺手替她除了鞋子,轻轻放入盆里:“水不凉,正好洗洗。”
穆辛夷痒得挣了两下,险些把盆踹翻了,捂了脸笑得肩背直抖。
盆里的水立刻浊黄起来。陈太初换了一盆水,上手把她另一只泥鞋也脱了。
穆辛夷赶紧自己伸脚放入盆里,弯腰去搓硬硬的泥点:“奇怪,我自己洗一点也不痒。”
陈太初扬了扬眉,伸手轻轻碰一碰她的脚背。穆辛夷哇哇大叫起来,劈手轮起水瓢就洒了陈太初半身水。
陈太初笑着随手撩起盆里的泥水,抖了她一脸。
盆哗的翻了,穆辛夷赤脚踩在泥地里,瞪圆了大眼,面红耳赤地喊了起来:“陈太初!那是我的洗脚水——”
陈太初垂眸看看她的泥脚,笑意更甚:“你现在变成泥腿子了。”
穆辛夷低头看看,连着跺了好几下脚,泥浆四溅。
“你现在是泥人了。”她得意地指着陈太初泥迹斑斑的下摆和靴子。
陈太初弯腰伸手在地上捞了一下,抬手在穆辛夷脸上轻轻抹了一长条泥印,笑得欢畅:“你现在也是了。”
穆辛夷气得鼓起腮帮子,两手乱擦一气。
杨婆婆端着小木桌从厨间走了出来,声如洪钟地喝道:“多大的人了你们?还这么胡闹?还没入夏呢,就不穿鞋了?仔细着凉。热水早放好了,小娘子快去洗一洗,换身衣裳出来吃饭。二郎也留下用饭罢。”
穆辛夷忙不迭地应了。
这夜,陈太初离开穆家的时候,两下闷雷,下起雨来。他掉转头又推开穆家那从来不锁的大门,想要借一把油纸伞。
正屋的门半掩着。里面杨婆婆的声音连雨声也盖不住:“明年等二郎出了孝,他家也该请个官媒来说亲。老太君还等着你从天波府出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