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六月便热了起来,尤其晌午头上,毒辣辣的日头炙烤下来,院子里的花草都蔫头耷拉脑的,连风吹在身上都是热的。
青翎洗了澡,才觉清爽了些,本打算在炕上睡个午觉,躺下却又是一身汗,胡家的宅院虽盖的宽敞,却也有个不好的地方,树少,比不得那些经年的老宅,树木葱茏,遮着日头,倒格外阴凉。
京里陆家翟府都比胡家凉快,还有冀州府的胡记当铺,青翎如今真怀念那颗大槐树,搬个凉椅在树下,便晌午头上也是清风徐来。
说到这个,倒想起自己给陆敬澜的那把扇子,就是因为在槐树下乘凉,太舒服了,才写了这四个字,不知他怎么笑话自己呢。
正想着,就见小满满头汗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谷雨把茶递给青翎,顺道白了小满一眼:“这么大半天不见你的影儿,小姐若是指望你吃茶,不定渴的怎么样了呢,大晌午头上也不闲着,还往外跑,回头晒成黑炭一样,看福子还要不要你。”
小满倒不在意:“不是有你吗,我知道只你在就什么都妥帖了,再说,我也不傻,大晌午的做什么在毒日头底下走,我走的廊子里,遮着阴凉呢,晒不着我。”
谷雨倒笑了:“好意思说呢,瞧瞧你这脸上的肉皮儿,比冬天的时候黑了多少,遮着阴也晒,更何况,眼瞅着日子近了,多少针线没做呢,你倒跑出去偷懒了。”
小满:“我可不是偷懒,只我做的针线,你都瞧不上眼,能怎么办,我倒乐意做呢,你不是瞧不上吗,更何况,我也没白出去,给咱们小姐带了好东西来。”说着拿出一把扇子来,递给青翎:“二小姐瞧瞧这个扇子可好?”
青翎接过来仔细瞧了瞧,不是男人使的折扇,而是一把团扇,扇柄是青竹打磨的,握在手里清凉圆润,扇面是白绢做的,上头绘了一副水光接天的水墨画,旁边提了四个字,水波不兴,这画这字都极见功底,一瞧就知道是出自陆敬澜之手,唇角不禁弯了弯,心说,这家伙倒机灵,自己写了个清风徐来,他就回来了个水波不兴,这两句正是东坡居士赤壁赋里的句子,自己写的时候并未想出处,只随性而就,陆敬澜倒接了下句。
谷雨一瞧小姐的情态,便知这扇子的来历了,也凑过去瞧了瞧赞道:“这团扇画的真好,字更好。”
小满是个直肠子,不禁道:“我倒是觉得应该画个美人,要不然花草也好啊,一看就是女孩使唤的东西,画了这么一副山水,倒有些像男人使的扇面子了。”
谷雨道:“咱们小姐什么时候喜欢花草美人了,倒是这样的山水才雅致,该配一个墨色的坠子。”说着去针线笸箩里翻出打络子使的丝线,挑了颜色,在手指绕了几下,便是一个如意结的扇坠子,递给青翎。
青翎比了比,倒是好看,便栓在了扇柄上,摇了两下,极为轻巧趁手,便拿着不放了,问小满:“你去找福子说话去了?”
小满倒有些扭捏起来:“没特意去找他,是路过大少爷的院子,瞧见他在廊子上站着,就说了两句话,大少爷听见奴婢的声儿,便叫福子进去拿了这把扇子让我给小姐捎回来,对了,还有信。”
说着又从提篮里把信翻出递了过来。
谷雨接了:“还不一块儿拿,非得这么零碎抻着做什么?”
小满也不傻:“一股脑都拿出来,小姐不就高兴一回吗,这么零碎抻着,小姐便能多欢喜两回了,岂不是好。”说的谷雨都笑了起来。
青翎脸红了,指着她:“你这个话唠的毛病我看是改不了了,跟福子不学点儿好,专学这贫嘴多舌的毛病,这辈子把话都说了,仔细下辈子当哑巴。”
小满却不恼:“这辈子都没过去呢,谁管下辈子的事儿啊,小姐不常说做人得及时行乐吗,要是事事都想着下辈子如何如何,还活不活了。”
青翎直摇头:“还真是跟着木匠会拉锯跟着瓦匠会和泥,你这丫头还没嫁给福子呢,倒越发跟他一样了,你俩人要是成不了夫妻,岂不要烦死别人了。”
小满道:“福子这会儿可不敢说话了,大少爷心情不好呢,昨儿把砚台都摔了,福子连屋都不敢进,就站在廊子里候着,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怕惹了大少爷不快,二小姐,大少爷倒是怎么了吗,以前那么好的性子,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莫非是天太热,心一燥脾气就不好了。”
青翎想了想,这事儿劝也没用,就得让他放松才行,可怎么才能让大哥放松呢,忽瞄了眼小满胳膊上的提篮,里头装了两朵粉色的荷花,还有些碧绿的荷叶,知道是在庄子上荷塘里采的。
荷叶剪了煮水便是最好的消暑汤,故此,一到了暑热,胡家便会熬一些,只是也用不着这么天天都去,这丫头是用这个当幌子,去庄子上玩呢,至于荷花,就是她女孩子的心思了,女孩子哪有不爱花的,虽说荷花有些大,不好戴在头上,瞧着心情也好啊,要不然怎么现代男人都送花呢,就是知道这个法子最能讨好女人,且屡试不爽。
小满见小姐盯着自己提篮,不禁有些心虚,忙岔开话题:“那个,小姐咱们荷塘里的荷花今年长的可好了,乌泱泱一大片,有粉的,也有白的,春生媳妇儿说,就瞧着花开的势头,今年咱家的莲蓬跟藕指定收成好,还有荷塘里养的大鲢鱼,我可瞧见了,有这么长呢,可肥了。”说着用手一比。
她这么一比,青翎倒想出了个主意来,叫过小满吩咐了几句。
小满眼睛一亮:“真的,咱们这庄子上的荷塘边儿上种了好些柳树,树荫下一点儿都不热,若是等日头落下去就更凉快了,而且,塘边儿上正好有一块空地,烤鱼正好,我这就去找春生媳妇儿,让她帮着预备东西去。”说着一溜烟跑了。
谷雨道:“这回可顺了这丫头的心,瞧她跑的多块,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可见玩心多大。”
青翎:“小满自来是这个性子,这么多年也没改,好在有福子看着,便爱玩些也不要紧,你去叫厨房收拾些东西,送过去,说是烤鱼也不能光吃鱼,怎么也要有些别的配搭着方好。”
谷雨应了一声去了。
预备好了,日头也偏西了,青翎让青青去叫大哥,青青出面,大哥便再不想出屋,也不会忍心驳了青青的好意。果然,不一会儿就见大哥被青青拖了过来。
越是临近举试的日期,青羿心里便越发烦躁,他也不想,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若不是青青拖他过来,他连书房都不想出的。
青青这丫头也不告诉自己去哪儿,只一味拖着自己奔着庄子来了,也不知做什么?
刚进庄子远远就瞧见荷塘边儿上围了不少人,有丫头小厮,还有不少庄子里下人的孩子,缩在大人身后好奇的瞧着。
空地上的青翎几个,青翎亲自指挥着搭烤鱼的架子,春生把家里的桌子板凳都搬了出来,摆了一桌子吃的,大都是酱肉凉菜类的。
明德赶巧回来了,一见有热闹,自然凑了过来,跟着春生拿大抄网捞荷塘里的大鲢鱼,捞上来,就交给谷雨跟小满,两个丫头挽着袖子,在旁边临时搭的案板上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