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烈鲜艳的宝珠颜色渐渐淡下去,少夷额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年轻凤君的神之躯还不能容纳天赋卓绝又在鼎盛时期的青阳帝君修为之力,近来又频繁使用,他只觉疲惫不堪。
他没有擦拭滑落额角的汗水,淡道:“你既然聪明到一下便猜出我是谁,自然也可以猜到我想叫你做什么。”
这个她真猜不出。
玄乙烦躁地胡乱想了一通,道:“你做腻了天神,想叫我替你把离恨海的浊气吸过来,把你变成魔王大君吗?”
少夷忍不住又笑出声:“你对我做魔王大君的执念好深。”
玄乙绵软的嗓音里带了一丝冰冷的讥诮:“魔王大君也未必能做出你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呢。”
少夷哑然失笑:“小泥鳅,现在下界浊气浓厚,魔族肆虐,诸神为了维护秩序,不得不发诸天屠魔诏令,也因此陨灭了许多战将,挺糟糕的,是罢?”
是挺糟糕,那又如何?
“究其源头,是因为离恨海,这是你我两族造成的祸患,对罢?”
对,那又如何?
“既然是你我两族造就的灾祸,自然也应当两族合力解决,不好给旁人添麻烦,对不对?”
“你确定是两族合力,不是叫我独个儿背?”她被黑纱蒙住的双眼里也浮现一层浓厚的讥诮。
少夷神色十分无辜:“此事当然是能者多劳,除了万法无用的烛阴氏,谁也不能进入离恨海后还能全身而退,何况追究这场灾祸的源头,倒还是你们的过错更大一些,多出力也正常。”
进入离恨海?她就知道这件事会和离恨海扯上关系。漆黑深邃的离恨海,让诸神烦恼无比的离恨海,让这位上上代青阳帝君还魂后也念念不忘的离恨海。
少夷撑着半边脸好整以暇地欣赏她弧度优雅的侧面,她正静静出着神,藏在黑纱后面的睫毛极细微地颤动。在明性殿的时候,她的面颊还带着稚气的饱满,如今饱满依旧,却已不再是青涩的稚嫩,别有一番妩媚诱惑。
他最喜欢的美色类型,到她这模样差不多也是极限了。
他慢悠悠伸出手,似要摘一朵花般轻柔,将玄乙覆眼的黑纱细细撩开,那双黑白分明而平静的眼睛便转在了他面上,漂亮的嘴唇动了动,绵软地唤他:“少夷师兄。”
还叫他少夷师兄。少夷语气温和:“怎么?”
玄乙轻声道:“你用两根凤凰心羽救了我的命,对烛阴氏来说,这是至高的恩情,你想解决离恨海的事情,如此光明磊落之求,我相信无论有多困难,烛阴氏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少夷眸光闪烁,眨了眨眼睛:“所以?”
玄乙淡道:“所以你何必以不切断心羽结系做要挟?只要承了你的救命之恩,烛阴氏无论如何都必还你恩情,这点傲骨我们还是有的。你又是青阳氏,帝君还魂相信在上界也不过是讨论一阵的事,何不大大方方公布于众?搞的这样鬼鬼祟祟躲躲藏藏,本来是件诸天欢喜的好事,被你弄得像报复宿仇一样,这又是何苦?”
少夷偏头仔细想了想:“大概因为我生性喜欢低调,不爱宣扬,而且特别谨慎?”
玄乙笑吟吟地盯着他:“老实说,我不在乎解决离恨海的事是为了天地秩序还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反正这些好听的理由都不会打动我去为这个天灾卖命。你时常说我们是同类,以前我不认同,现在却有些认同,我们都是一样自私透顶,你要不要告诉我,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狭长浓黑的凤目微微眯起,他也盯着她,目光交错,她开启了不动声色的战场,一眼看穿所有迷障,冰雪的利刃落在喉咙前,他不接也要接。
少夷反而笑了,他的前世今生多彩而斑斓,放纵而愉悦,同时也恪守着天神的职责,以天道无情的目光高高在上看待每一个生灵,每一件事。极度无私,却也极度自私,因无私而无情,因自私而剔透。
时隔三百多万年,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堪称知己的神女,清艳无双,诡诈而狡黠。
偏偏是她,偏偏她是烛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