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山滞住了,是因为几年未见,太子殿下原先狡黠圆滑的眸子里俨然有了几分帝王的冷冽。
而风竹太子的片刻迟疑,是因为眼前人的两个眼眶微妙地大小不一,嘴角仿佛嘲讽般地向上提起,乍一看并不似活人。
当然,风竹太子并没有认出环山。与蕃兵为伍的那些屈辱日子,反倒让环山顺利隐去了青龙该有的傲骨与凛然,显现出更多与怪异面容相称的谨小慎微与拘谨来。
环山敛住了表情,将土釜推至风竹太子方便拿取的地方,又替他松了绑。
“这是什么?”风竹太子警惕地问道。
环山不说话,淡淡扫了一眼太子,将目光停留在伤腿上,伸了一只手过去。
“喂,孤……我正问你话呢!你要做什么!”风竹太子一下子吃了痛,以为环山要对自己的伤腿做什么可怕的事情,顿时心头发紧。
环山默不作声,一手摁住了正欲挣扎的风竹太子,一手轻轻探了下肿得最厉害的几处。
肿包看着吓人,但幸亏不严重,只是需要固定好之后静养一段时日。
不自觉地长吁了一口气,环山从怀里掏出几条短木板和麻绳,麻利地在风竹太子的左腿上捆扎起来。
“你这是在替我治伤?”风竹太子困惑地蹙起眉头。
环山忙活着,并未敢抬头看一眼太子。面对少年时代曾竭诚侍奉过的东宫储君,他心里竟自生出些胆怯。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替我治伤?这土釜里装的是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你是哑巴吗?”
风竹太子吐出一连串的疑问,环山都毫无反应,唯独在听到“哑巴”二字时,微微点了点头。
见是如此,风竹太子也噤了声,沉默了片刻,尴尬地将土釜捧了过来。里面是煮得软烂的菜粥,温温热热的,刚好适合伤患入口。
风竹太子也不挑剔,用手指往里搅了搅,便也顾不上这哑巴正在对他的伤腿做什么,忍着痛大口吞咽起来。
暖了身子,也饱了腹,环山又将风竹太子绑好,像是安慰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感受不到敌意的风竹太子着实是精疲力尽,没来由的安心感驱使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半夜,却忽然被帐篷外的嘈杂声惊醒。调整了下已经被木板固定好的伤腿,风竹太子小心翼翼地从帐篷的破洞里朝外观察动静。
“小哑巴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偷米粮和菜了?!给我狠狠地揍!”
几名蕃兵将环山围在中间,拳头如雨点般砸向他。那“小哑巴”不吭声也没有还手,倒在地上护住脑袋,混乱中有那么一瞬,环山又悄然对上了风竹太子惊诧的目光。
第二天,脸上多了几块淤青的环山又去检查风竹太子的伤势,也还带上了盛满蛋花粥的土釜。太子执拗地拒绝了,自顾自地捧起冻馒头嚼了许久。环山无语,替他收拾了帐篷里的秽物后默默离去。
第三天是半只兔子煮的肉汤,风竹太子仍然拒绝。但环山今天并未将太子松绑,而是取了木匙一口一口地将肉汤喂了下去。只是夜里,风竹太子又听见了蕃兵们打骂“小哑巴”的吵闹声。
第四天,环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愈发严重,而知道“小哑巴”比自己更执拗的风竹太子,终于愿意自个儿动手来喝汤,边喝边不忘揶揄道:“你还挺能抗揍的嘛。”
环山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在风竹太子看来,就只是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