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沿着外滩观景平台慢慢往南走,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白日里熙熙攘攘的人流稀疏了许多,对岸陆家嘴的灯光秀虽停了,但大大小小的写字楼依旧灯火辉煌,上海仿佛一个刚参加完舞会的的美女卸下艳妆,素面朝天,依旧眉眼动人,黄浦江上的游船也停了,只有那些沉默的运输船忙碌着,提醒人们一天还未结束。
张扬在江边找了个座位,招呼大家都坐下,接着喝啤酒聊天。话题从高中时代讲到大学,又转到这些年各自的生活。四个人当年在班级里关系就算不错的,但那都是单纯的年少时的事了,这些年即使说不上历尽沧桑,人情冷暖也尝过不少,这番相遇友情似乎更进了一步,好像酒,贮存的时间越长越醇厚浓香。
李凯最终还是忍不住,拿出烟绕到花坛后面去抽。可能是这一晚上喝了三四种酒,也可能是心情郁闷,李凯明显有点多了,一直絮絮叨叨说海鸥够哥们,好兄弟,要么骂些单位的人和事,豪言说明天就去辞职;张扬恶毒的揶揄说明天是星期六,单位不上班,他酒量好些,但也喝的格外兴奋,特别想说话;只有刘前进喝的相对少,不过话也少。
喝酒聊天的人时间过的特别快,这一谈就到了半夜一点,海鸥也那么一直陪着。一直到李凯醉倒了,躺在花坛的边上打起鼾声,夜聊才结束。
海鸥帮李凯拿了手包,张扬和刘前进架了他,走下观景台。海鸥去拦了辆出租车,并坐了上来,和张扬一起把李凯送到刘前进住的酒店安顿好。下来又要把张扬也送回去,张扬说你一个女人我更不放心,坚持先把海鸥送回酒店,自己再回家。
回到六街坊自家楼下,要付车费的时候,司机说刚才那位小姐已经把钱都付了。
张扬跌跌撞撞的爬上五楼,从包里掏钥匙,掏了几次才拿出来,抖抖索索开了门,客厅里亮着一盏台灯,陈晶穿着睡衣,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她其实已经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了,故意不抬头。
张扬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刚才一直沉浸在偶遇海鸥的兴奋中,几乎已经忘了陈晶在家里生闷气,熟悉陈晶性格的他知道,今天这一场吵闹避免不了了,起码一两个小时不要想睡觉。
说实话,陈晶虽然脾气大,强势;同时也挺能干,在自己也上班的同时,还把个小家理得井井有条,日常琐事从不让张扬费心,所以张扬顾全大局,在家庭争端中总是退让,和陈晶吵架也总是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陈晶今天出乎意料的冷静,“说吧,去哪儿了?跟谁一起?干了什么?”
张扬懦懦的解释,“公司有点事儿,几个大客户。。。。。。”
没等他说完,陈晶已经冷笑,“是不是以为我好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没了工作,看你这一个月表现还不错,我给你面子,装着不知道,等着你找工作。我不知道你想瞒多久,没了工作就去找,不找工作,还撒谎,说吧,今天是干什么去了?”话语如同连珠炮一样袭来。
完了,终于来了,虽然不知道陈晶怎么知道的,但头顶压了一个月的利剑终于落下,张扬反而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感。他还庆幸海鸥没送他回来,万一被陈晶看到或听到是一个女人送他回来的,今天这事真没法善了了。
张扬说我失业瞒着你也是怕你担心,这次是刘前进回来了,李凯也过来,三个人聚会,玩得高兴,就晚了。就吃了点饭,喝了点酒,没花多少钱。
陈晶早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拿手指着张扬。
“你知不知道自己没工作,没收入了,噢,朋友来了你要请,要是天天有朋友来呢,钱太多了,不够花是吧?”
“我放心你,让你管帐,你也知道家里的难处,房子要换,女儿的教育要花钱,家里吃穿住用,哪样不花钱,你倒好,出去花天酒地,夜半不归。”
“你等着,我会查你的支付宝,信用卡的,看看你花了多少钱。”
“你还学会撒谎了,是不是想以后在外面有了女人也这么瞒着,叫我怎么相信你。”
张扬想起那张酒吧的账单,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后悔该找地方撸串的,转念一想在酒吧能遇到海鸥也算值了。可海鸥关他什么事呢,他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首要任务是顾好自己的小家。钱,哎,都是钱,陈晶眼里怎么只有钱了。
陈晶声音越说越大,她的联想思维比较发达,估计再过一会儿她就会联想到怎么抓奸,跟第三者作斗争,离婚分家产了。
陈晶看张扬喝醉了自顾自的在那发呆的样子,更加出离愤怒,打开门把张扬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上并反锁了门。在门内说:“你在外面清醒清醒吧。”张扬知道陈晶做得出来,他以前也曾晚上在门外被关了半个多小时不让进去,遇到夜归的邻居还要装作开门找钥匙的样子。
张扬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周边的邻居毫无动静,他们都练就了宠辱不惊的本领,无论是空调拖拉机般的响声还是摔门砸碗的吵架声都让他们无动于衷。
不知为什么,这次不一样了,张扬不想坐在门口等陈晶解气。他想起海鸥的豪爽大气,善解人意,心中还跳出个念头,如果自己现在去找海鸥,会不会发生什么,但转眼就把念头掐灭了,且不说海鸥对自己有没有那个意思,陈晶脾气不好,但人却不坏,女儿还小,这个家还要维持。这次也算他有错在先吧,先过了这个晚上,等明天再说吧。
张扬下了楼,走出小区,八月的良夜里,有虫鸣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