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她还从不曾见过延陵君脸上露出这般深刻的表情,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与其说是刻意的安慰她,倒不如说是感同身受的肺腑之言。
虽然他将某些感情和情绪都掩藏的极好,可褚浔阳却还是分明从他唇角微微翘起的笑容当中领会了那份沉重。
延陵君见她长久的沉默,只当她还是为了此事介怀,握着她的指尖忽而略一发力,拉回褚浔阳的思绪,然后朝她张开手臂,道:“来!”
褚浔阳迟疑了一瞬,但也许只是遵循身体里本能的意识,直接便探手过去,被他双臂一揽接到了自己马上。
褚浔阳的双手自然勾住他的脖子,被他安置在胸前,又扯了大氅将她裹住。
冬日岁末,他们此时走的这条路又比较偏僻,也不担心被人瞧见。
褚浔阳靠在他胸前,仰了头眯着眼睛笑:“你是不是还有话要拿出来安慰我?继续说,我都听着呢!”
延陵君见她瞬间就换了一张脸,愕然之余,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本来刚刚翻出来的那一点陈年旧事也就跟着散了。
他抬手,手掌覆在她额头去揉她额前厚厚的刘海,惩罚一般,用了好大的力气。
褚浔阳咯咯一笑,顶着毛茸茸的一脑门乱发使劲把脸贴在他怀里去躲。
延陵君被她这孩子气的模样逗的也是忍不住朗声笑了出来,一半无奈一半宠溺的感慨道:“你这脾气,也不知道是像谁,总这么没心没肺的!”
褚浔阳从他怀里探头出来,以手为梳飞快的抓了两把自己的刘海,一面还是不甚在意的撇撇嘴道:“没心没肺不好么?我倒是宁肯能一直这样呢!总和那些人算计来算计去,他们不嫌烦我还累的慌呢!”
说着就又兀自长出一口气,遗憾的摇头道:“可惜不能呢!”
这世上总有太多的事是身不由己的,不是想要回避就能回避的。
延陵君又再看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这一小段路,他刻意走的很慢,冬日的暖阳之下,两人一马在狭窄逼仄的巷子里慢悠悠的走,后面褚浔阳的马走走停停的跟着,偶尔旁边废旧的墙壁上两根杂草随风一荡,不显落寞,反而被太阳的光影一衬,灼灼发光。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话题也无非是在京城之内达官显贵圈子的一亩三分地转悠。
延陵君的目光偶尔一瞥,看一眼乖顺如一只猫儿一般窝在他怀里的女子,唇角牵起的弧度就会更加明艳妖娆了几分,不知不觉间,一张脸就默默的开成一朵花儿,刺的人眼睛生疼。
“马上就到年关了!”褚浔阳突然道,靠在他胸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他领口大氅的带子。
“嗯!”延陵君淡淡的应了声,便再没了后话。
“那你不回去吗?”褚浔阳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仰头去看他的脸。
延陵君听了这话,本是略微失神了一瞬,随即也刚好垂眸俯视下来。
刚刚好,她仰头的瞬间他的下巴正往下一沉,柔软的唇线就沿着一个略微偏移的角度轻轻的擦过。
很细微的一点触感,轻若鸿羽又迅如流星般一纵而过。
有点柔软,有点湿。
又似是掠起一点若有似无的清冷香气,刹那间自呼吸里漫过,融入血液,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最后化作猝不及防的一道冲击力,重重击在某个人的心口,轰然一声,便在脑子里炸开一朵响亮的烟花,细细碎碎耀眼的星火冲天而起,乱了这一刻心跳的节奏。
两个人都是始料未及。
“呀!”褚浔阳呆了呆,还不等反应过来已经低呼一声,脸上迅速蹿红。
延陵君则是浑身僵硬的愣在那里,脑中还在回味着那一点奇异电光打过的感觉。
冷不防听得褚浔阳惊慌失措的一声低呼,他下意识的再垂眸看来。
碰到他的视线,褚浔阳的面上又是蓦地一红,紧跟着就是身子一矮,一尾游鱼似的自他怀中滑了出来,稳稳的站在了巷子里。
怀里骤然一空,延陵君这才猛地回身,立刻也是翻身下马,转身朝她奔了回去。
他本能的伸手要去拉他。
褚浔阳心里正在尴尬戒备的时候,自是往后一让远远的避开了。
她咬着嘴唇,一张小脸上面红艳艳的一片,那神色却说不上是恼是怒还是恨,瞪着延陵君看了两眼,忽而便是一转身就朝后面自己的马奔了过去,一副将要溜之大吉的架势。
延陵君一个箭步跟上去,借着身高上的优势先是一把夺了她的马缰。
褚浔阳一手抓空,恼怒的回头。
他刚好就站在她身后,高大颀长的身体再披着厚重的大氅,被身后阳光压下来一大片的暗影,一座山似的将她的去路封的死死,褚浔阳甚至是只有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