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叔忍不住破口大骂:“根本没这回事!我们这些老人都只是为了家族好,吴吞从没有那种想法!”
老头激烈的反驳声极其尖利,甚至惊飞了不远处的林间鸟雀,但江停的叙述没有被影响:“三年半前,吴吞决定将库存的几百公斤大货弄走,我负责协调和安排工作,黑桃K将亲自参与这笔交易。我意识到这是谋杀黑桃K的最佳机会,于是同步构思出了1009行动。”
“那一两年中,黑桃K在恭州的渗透越来越深,消息也越来越灵通。为了防止1009计划被他的内线泄露出去,我特意做了好几步安排。首先,‘红心Q’通过‘铆钉’等几名卧底向警方传达了这样一条情报:毒贩将采取人、钱、货三方分离的方式,火力武装及几百公斤毒品的交易地点在恭州郊区某处生态园,买卖双方则待在塑料厂;因此作为应对,恭州市局应该将绝大多数精锐火力派去生态园进行攻坚,而小部分警力分散去塑料厂,抓捕包括‘黑桃K’本人在内的买卖双方。”
“所以在1009行动当天,除了我和岳广平之外,整个恭州市局都以为我本人乘坐指挥车带着大批特警缉毒警奔向了生态园。我的这个安排,就是为了确保在警方内部有人被黑桃K渗透的情况下,仍然保持整个计划的机密性。”
是的,严峫脑海中最后那点理智告诉自己,江停可以做到这一点。
他既是1009行动的策划人,也是贩毒集团内部的红心Q;他精确地知道组织内部哪些人是警方卧底,因此可以通过这些卧底,轻而易举向恭州市局传递假情报。
“同时在组织内部,我必须确保交易顺利进行,所以做了相反的安排。”江停咽了口唾沫,但没有缓解沙哑的声音,继续道:“我告诉他们在1009当天,我会带着大批精锐警力前去生态园,所以买卖双方、火力武装和几百公斤大货都确定在塑料厂,生态园那里只留一部分散碎大|麻当幌子。当然这个信息只有极少数参与行动的高层知道,‘铆钉’这样的中低层人员是不会接触到的,因此,即便黑桃K通过他在恭州市局里埋的内线去打探消息,也只能探听到警方明面上围剿生态园的行动部署,所以他理应不怀疑我对这次交易的安排。”
“……只有岳广平知道真实的行动计划,”严峫听见自己的声音缓缓说,“岳广平配合你,赶在行动前一刻,把精锐警力都调到了塑料厂……”
“对,我最终的目标只是弄死黑桃K。就算1009行动成功,警方缴获大批毒品和买卖双方,这点损失跟除掉黑桃K相比也不算什么。1009行动准备的每一步都通过加密邮件向吴吞报备过,他当时也表示……咳咳咳……”
可能是因为落过水的缘故,说这二字的时候江停咳嗽起来。黑桃K转过身,只见江停勉强止住咳嗽,抬头盯着严峫:“……他表示了谅解。”
严峫耳朵发蒙,直勾勾看着他。
江停毫无表情与他对视。
几次呼吸间隙后,他才收回目光转向黑桃K,苍白的唇角微弯,露出一丝讥诮:
“这场谋杀唯一的破绽,就是没想到被谋杀的对象,早就亲自跑去当了自己手下的卧底。”
黑桃K微笑着一颔首:“好说。如果不是岳广平,1009行动是会成功的。阴差阳错罢了。”
“可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只见波叔跌跌撞撞地冲上前几步,保镖警惕地挡在他身前防止任何异动,老头手指隔空冲着江停一点一点,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他冰封般的侧脸上去:“当年闻劭让你当堂对质的时候,如果不是我们几个老头子开口施救,你能被放走?!如果事实真像你说的那样,吴吞想下手杀他亲生儿子,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干脆按闻劭的意思拖吴吞下水,而是要等到现在?!”
波叔虽然急躁,但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黑桃K想要一个理由跟他父亲翻脸,这个口供只能由江停来给。但黑桃K并不是那种只要乖乖按他的意思办事,就一定会给对手留活路的人——如果他是的话,三年前江停就可以把事实真相和盘托出了。
那么在三年后,江停突然反口把吴吞这一派的人拖下水,可信度自然就打了无数个折扣。
“你真的相信他?闻劭,经过这么多事情你还看不出来,他值得人信几分?!”波叔指着江停,恨铁不成钢地冲着黑桃K:“他现在好像老老实实回来投靠你了,但如果真没诈的话,为什么他三年前死活都要跑出去!”
黑桃K开口想说什么,然而江停打断了他:“因为那个时候岳广平没死。”
这句话声音不高,但很清晰,把老头堵得发哽:“那又能说明什……”
“岳广平活着,就代表我在市局那里的退路没有断绝。只要摆脱黑桃K,我就能顺利回到警方的阵营里。”江停眼神闪动,不加掩饰的自嘲更明显了:“而现在岳广平死了,恭州方面认为我是杀害‘铆钉’的凶手;建宁那边的吕局知道我是红心Q;至于严峫——”
他视线流转,看向严峫,就像羽毛随风掠过般悄无声息。
严峫却闭上了眼睛。
“我不认为我在严队那里还有任何可信度。”江停轻轻地道,“也就是说,现在所有事实都能证明我是个叛徒,除了黑桃K之外,我再也没有了任何退路。”
黑桃K双手交叠在身前,眼底浮现出他惯常的那种笑意,三年前他也是带着也同样的神情说出那个赌约的——
“哪怕你这条如簧巧舌编出再完美的言辞,也没有人会信任,没有人愿意听,因为所有事实都已经证明了你是个叛徒。”
“只要还有一个警察愿意相信你——哪怕只有一个,都算我输掉了这场赌局。”
“还需要我说更多么?”江停终于侧过脸来,讥诮地盯着老头:“我还以为这么简单的逻辑根本不用解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