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好像在暗示,反正图书馆馆长得了雾肺病要死了,他再帮忙喂点毒药,让他解脱。
顾怀薇微微偏头,目光落在韩竹笙身上,缓缓开口:“死亡不残忍,受病痛折磨也不残忍,残忍的是剥夺病人面对命运时的主动权。”
她当年生病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是将死的骨癌。
但她会痛。
顾怀薇经历过疯狂掉发,体重骤降,浑身疼得如同火车碾过,严重的时候从床上起身都成了奢望。
她躺在医院的病房里,逐渐明白自己的病并非简单的伤风感冒。
每次疼得厉害的时候,姐姐都会蹲在她床边,轻声问她:“还能再忍一会儿吗?再忍忍,我一定有办法治好你。”
只需要等等,再等等。
这个等待何时是个头呢?病痛最后是否真的可以痊愈呢?
姐姐没有告诉她。
但是,姐姐给了她希望,也给了她足够的尊重。
顾怀薇留恋于姐姐的温情,自己选择坚强地支撑下去。
如果没有姐姐,顾怀薇想,她大概会觉得痛苦的等待没有意义吧。
韩竹笙声音藏着深深的疲惫:“为人子女,总得在这种时候,帮助自己的家人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图书馆馆长现在的状态是他濒死之前的状态,他似乎停留在过去最痛苦的那个时间段,不止生了病,每天晚上还会犯癔症。
无数小孩,围着他身边转,拍着手让他和他们一起玩游戏。
他不敢死。
他害怕真的有死后的世界。
噩梦轮回,永不停歇。
“叔叔虽然生病了,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并不想死,不然的话也不会招聘秘书,不会乖乖喝药。”
“生命权至高无上,不论是继续承受痛苦,还是选择离去,这权利都应属于病人自己。”
顾怀薇说着好听的话,而这话当然是说给假寐的图书馆馆长听的。
韩竹笙一时无言,片刻后,他抬起头,盯着顾怀薇问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顾怀薇连连点头:“子女们能做的,是给他自由,让他在清楚代价的前提下,为自己的人生做最后的决定。”
“自由……”韩竹笙把剩下的中药收拾干净,他阴沉着脸,整个人十分压抑,“爸爸想要解脱,妈妈想永远待在房间里,他们若是自由,我还剩下什么呢?”
“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呀。”顾怀薇笑意浅浅,“何必把心留在这个老旧的图书馆里?不如和我一起去疗养院度假,疗养院的门口有好大一片空地,我正考虑着在那里种花呢。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我们可以一起商量在那里种什么花。”
韩竹笙看了她一眼:“你得说服我的妈妈离开画室,或者说服我的爸爸喝我的药,我才可以和你一起离开。”
这个是副本规则的限制。
韩竹笙也没有办法突破。
白咩咩在一旁歪着脑袋提醒道:“刚才顾姐姐已经说服叔叔喝药了。”
“那是掰开嘴,灌下去。”韩竹笙垂头,对着白咩咩忽然笑了起来,就是那种笑容很僵硬,像是带着一张不自然的假面具。
顾怀薇拍了一下掌,想起了一个好主意:“要不你带叔叔一起出去,到疗养院里去住一段时间,换一个生活环境,这样会更有利于你们亲子关系和谐。”
图书馆馆长瞬间睁开眼睛。
他扭着脑袋看向顾怀薇,然后张开漆黑的嘴巴,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好……咔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