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歪又走近,直到皇后能看清她的模样了,这才再次跪下。
“果真是个好样貌,与寻常男子略有不同,难怪阿苒那么稀罕你。青嫈,快让小公子起来,赐座。”
小歪如芒在背,谨遵仅有的那点礼仪常识,皇后让她干什么她干什么,眼睛只敢看对方膝盖以下,不抬头看对方是何样貌,问话了就回答,不问就一声不吭,反正这种场合下的宁静并不怎么会演变成尴尬。
皇后瞿琼让人上了茶来,小歪端起来礼节性地抿一小口,又小心将玉石做的杯子放回小桌。
“可还喝的习惯?”
小歪说不出个岁寒三友松竹清冽之类文绉绉的话,不答视为不敬,于是挤出俩字儿,“好茶。”
瞿琼抿嘴一笑,见她坐姿端正,谨言慎行,端茶杯时并不紧张手抖,发出不雅的磕碰声,心里越发生出两分喜欢,声音温柔却自带威仪,“阿苒同本宫说,是你救她性命,而且救了两次。后面这次,连国师都说阿苒无救,让家中准备后事,你却将阿苒从沉疴中救回,本宫心里高兴,故宣你来见。”
“承蒙娘娘垂爱,不胜荣幸,草民惶恐。”
“这有何可惶恐,你救了阿苒,理该嘉奖才是。”
小歪滑下椅子跪在地上,认真说道,“草民实在不敢受娘娘嘉奖二字,草民不过引个路,功劳都该归治疗郡主的医师,实则当初在全聚豪,将郡主从刀山火海里带出来的人亦是这位医师,并非草民。草民今日听诏进宫,便是想亲口告诉娘娘其中实情。郡主金枝玉叶,一腔盛情所托非人,草民实在惶恐难安,望娘娘明鉴。”
“哦?”瞿琼意外,“是这样么?”
小歪低着头说,“确是如此。”
“所以,你迟迟不肯向阿苒求亲的原因是担心阿苒错把你当成救命恩人,本该归别人的福落到你头上,受之有愧,而非你对阿苒无情,心中有了别人,才执意不肯答应?”
小歪:“啊?”
瞿琼慢慢拨动茶杯盖子,“若本宫告诉你,一直来的救命恩人之说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托词,阿苒心悦的就是你这个人呢?”
小歪都被这神一样的发散性发展整懵了,等一下,有点绕,需要捋一捋。
瞿琼施完恩,就开始发挥威的效果了。她慢条斯理又十分吓人地说,“诚如你所言,救阿苒的另有其人,你只不过是碰巧出现,或者在其中穿针引线,这又如何?本宫已经着人查了清楚,那位给阿苒医治的大夫不过平民,祖上无一人在世。难不成你想让堂堂康宁郡主下嫁给一无所有的贫农白身,落得整个金陵城笑话?”
“不是,草民不敢!借草民一百个一千个胆子,草民也不敢生出此等想法!娘娘饶命!”小歪都快哭出来了,这皇后曲解人意的本领简直天下第一,“草民不是不愿娶郡主,而是实在不敢揣有非分之想。草民即便有这个心,也无这个力啊娘娘!”
“你未婚,阿苒未嫁,一个将军府嫡子,一个郡主,门当户对,年纪相仿,何来有心无力之说?”瞿琼还没来得及把“无力”二字往更邪恶的方向想,殿门外传来长声唱喝,“陛下驾到!”
小歪的脑袋咚一声磕在地上,深觉自己不是穿成驰骋沙场睥睨天下的女将军荻秋濠,她是穿成了荻·天下第一倒霉·秋·不想来什么偏来什么·永远都在走背时运·濠。
“你让我对你生出许多好奇。”令霄一说,“既如此,恰好见一见你的真本事,你便为我卜一卦吧。”
小歪把卜卦的工具递黎濯手里,让这个资深半仙儿来操作,自己负责胡诌吹牛。“您卜远虑还是近忧?”
令霄一更是好奇,“两者可有什么说法么?”
小歪面不改色十分认真,“近忧十两,远虑二十两,大凶三十,概不议价,谢谢。”
令霄一:“……”
令霄一扭头向随从要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推到小歪面前,“近忧,远虑,大凶大吉都算一遍,剩下的不用找了。”
小歪盯着这张银票,眼睛都能放出光来。
她歪着脑袋,“您不担心我骗您么?”
“倒也是。”银票被一点点抽回去。
小歪跳起来,“别别!我能验证!您去年祭天祈福的礼服临时出了岔子,还是康宁郡主想的办法帮您躲过大不敬的灾祸。国师大人,我说的对吗?”
令霄一的手指停在桌面上,狭长的眼睛眯起来,“此事康宁答应我不为外人知晓,你是如何得知?”
黎濯退了一步,捂住眼睛,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个天天给自己找麻烦的蠢货。
“都和您说了,这是我算出来的啊……”怎么说怎么错的小歪好委屈,“我一贫苦白身,哪有福气与康宁郡主相识,并非郡主将此事道出。”
他娘的算个命真累。
令霄一收回手,见小伙子垂头丧气,连银票都没兴趣收了,决定姑且按下不表,先听听这人还能吐出什么象牙。
“怎么还不开始算,酬金还在这里摆着,你是要赖账么?”
小歪闻言,立马振作精神,和黎濯相互配合倒腾了一出可笑的装神弄鬼,她对着铺了满桌面,除了正反再看不出别的来的铜钱仔细研究半晌,才抬起头来高深莫测地说,“大人,一月之内,或可见血光,勿近金石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