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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与司徒云昭对峙之后,皇帝就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司徒云昭并没有再关他禁闭,甚至撤掉了侍卫,没有再派人看管着他,皇帝的身体却每况愈下,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半月间都只能缠绵在病榻上,他本就身染沉疴,进入了三月以来,连说话的力气都几乎失去了,司徒清潇派熟识的御医暗中看过,也已经回天乏术,皇帝确确实实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昨夜三更,皇帝又吐了一次血,眼看着便要断了气,御医慌忙通报,朝臣,诸王,公主嫔妃们,都陆续赶来。
如今天还将明未明,天空上还有零星几点星光,御医,朝中大臣,诸王太子和嫔妃们便已经跪了永和宫内室一屋子,间或还传来后宫嫔妃公主们的几声低泣。
皇帝在龙榻上辗转反侧,不时发出迷糊的痛苦呻吟,额头上还不断冒着虚汗,形容干黄枯瘦,连日的身心折磨,他的样子竟已经有些骇人。
诸王太子皆是低着头,恭敬严肃地跪在地上,柔嘉公主司徒清漾本就柔弱,脖颈的伤始终没痊愈,没有再缠着纱布,但依旧有乌青的痕迹,她此时泪流满面,已经哭到脱力,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一旁的六公主司徒清沐小心地搀扶着她。
司徒清潇不同于其他公主,她一脸冷峻,眉间是化不开的忧虑,坐在床塌边,手中拿着巾帕,不时帮皇帝擦拭着脸上的汗。
她伸手探了探皇帝的脉搏,眉间忧虑更甚。
沈御医在旁弯腰,低声叫道,“温宁公主。”
司徒清潇放下皇帝的手臂,掖了掖明黄的锦被,起身来,跟着沈御医走到内室门口,“沈御医,父皇的情况如何?”
沈御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温宁公主,不瞒您说,情况不容乐观,现下几乎是靠人参吊着最后一口气了。”
司徒清潇蹙起眉,“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沈御医还是忠心皇家的,她医术不错,只是在御医院级别较低,她略略思索,“有一种药,叫九香还魂丹,公主应当知道的,若是能拿到此药,说不准,还能再拖上一些时日,至少还能拖上一个月,但也仅仅只是虚耗时间罢了,无法根治,而且此药无比珍贵,似乎——”她抬眼看了看司徒清潇,“似乎只有平南王那里有两颗,除此之外,这皇城里恐怕也难寻一颗,并且,陛下现在情况危险,此药用量也不好掌握,少一分无用,多一分便是毒药,整个御医院,恐怕只有我们御医院的统领张寅,您也知道,张御医他——”
司徒清潇回首看了看在龙榻上痛苦地迷糊呻吟的皇帝,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片刻,她美眸垂了垂,“罢了。”
朝臣和诸王公主嫔妃几乎已经在这里陪了一整夜了,皇帝眼看着也挺不过今日了,眼下最重要的,莫过于传递皇位,确立新君的事情。
“咳……”皇帝虚弱地开口,声音沉闷压抑,“潇……儿……”
“父皇。”司徒清潇走回龙榻旁,拿出手帕给皇帝拭汗。
“潇儿……父皇对不起你啊,到最后……都没有为你寻得一门……一门好亲事……咳……是朕的对不起……对不起你和你母后……”
司徒清潇有些控制不住地哽咽,“父皇,不要说了。”
皇帝看了看远处,“景王,太子,柔嘉,你们都过来。”
诸王太子和公主们始终恭顺地跪在地上,几人闻言撩起袍子都小心地走了过来,生怕惊动奄奄一息的皇帝。
“灏儿……”
景王司徒清灏跪下应声,“儿臣在。”
“灏儿……源儿不在了,这兄弟姐妹中,最年长的便是你了,日后,你就代替源儿……咳咳……做好这兄长,定要照看好弟弟妹妹。”
司徒清灏一向寡言少语,他恭顺地低下头,“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t。”
“好……还有你,游儿,日后定要助你皇兄,照顾着弟弟妹妹们。”
三皇子司徒清游跪下去,叩首。
“唉,淳儿……父皇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你爱玩,爱闹,不喜欢这朝堂生活,父皇知道,也好,有你兄长们在,你也好轻松一些……只是日后,是个大人了,不许再那么胡闹了。”
比起司徒清灏和司徒清游,四皇子司徒清淳显然还是少年模样,眼眶红红的,两行清泪一直滴下,看起来不同于两位兄长,没有太多城府的样子,他深深地跪下去,“是,父皇。”
“还有沐儿,你也是,你与淳儿一样,爱玩爱闹,以后没有父皇在,万不可如此骄纵任性了……”
司徒清沐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瘪着嘴,也泪流满面,“父皇……”
“还有,小九……淙儿,对不对?”皇帝扯出了一丝笑容,“朕都不曾见过你几次,是父皇不好,冷落了你们姐弟,淙儿,日后也要好好的……”他对司徒清灏等人嘱咐道,“你们做兄长的,也要多多照看淙儿。”
“父皇放心——”
“还有,漾儿,对不起,父皇对不起你……”
司徒清漾哭得梨花带雨,摇了摇头。
“你们兄弟姐妹,日后千万要友爱,你们都是父皇的儿女,你们身上,都流着我们司徒家的血,万不可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听明白了么?”
“儿臣等谨遵父皇教诲。”
内室里烧着炭炉和香薰,烟雾袅袅,皇帝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人都能听到,无人不为皇帝的话语动容,有不少朝臣都在默默揩泪了。
“这江山社稷……朕真的放心不下啊……”
皇帝伸着手,去拉太子,太子连忙回握住皇帝的手,脸色悲怆,“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