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外张天丽这一夜的时间从大悲到大喜,从惶恐到惊喜,恍恍惚惚中脑子里全是陆主任不可思议的神情。
再次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后,陆主任很明确的告诉张天丽,张天继目前检查结果显示,张天继完全是一个正常人,而且智力也有明显提升。至于目前智力恢复到什么程度,和将来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这就需要家属在今后生活中慢慢观察了。至少目前张三能够很清晰的表达出自己的诉求。
这就很好了人要知足,沉重的苦难后,面对突如其来的幸福,往往会有虚幻般的不真实感和不自信。
张天丽仔细观察了弟弟走路姿势,确定不再像之前一样一走路双脚就会拖地,一副抬不起脚的样子而且还行步稳健。张天丽抬手就招了辆出租车,她决定不再纠结其他的问题,包括自己对这一切的怀疑。如果自己是在做梦,那么自己就有延续这梦境的责任,至少要让母亲看到梦境里的弟弟。
张三一家住在镇政府当年房改买的房子里,这是张父在镇政府土地办工作一辈子的福利,三间砖石瓦房,一个一分田大的院子,后来家里人口多,就在院子里正房的侧面又起了三间瓦房,在门前打了十几平方的水泥地,再向院门铺了两米宽的砖路。
时令到了,砖路两边就是现成的菜地,尽管很小,也能保证一家吃上新鲜的时令蔬菜。现在房屋显得破旧,院子中的水泥地也已经开裂。
张三的二姐张天晓和姐夫段军两口子有两个蔬菜大棚,比常人辛苦,但是收入还算不错。张母这些年从没有向两口子主动伸过手张过口。女儿孝敬是另一回事,谁家都不易,孩子都难,自己能承受的就绝不能再加到孩子身上,两个女儿已经被自己和儿子拖累太久了。
都是好孩子,就是命苦摊上了一个几乎没有收入的母亲和出了车祸的弟弟。二丫头昨天陪了自己一夜,吞吞吐吐的告诉自己三儿被车碰了。还告诉自己伤势很轻,只是医生不让回,让在医院里观察。
她何尝不知这是两个女儿对自己有所隐瞒,可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再让孩子担心,自己这身体还能再抗几年,能不拖累孩子就尽量不拖累,真到了那一天,自己也算尽力了,至少自己不会愧对照片里的老头子。
直到今天一早二丫头偷偷摸摸接了一个电话后,说大姐和三儿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张母能感受到二丫头抑制不住的惊喜。想想家里的境况心下不禁暗暗揣测,这家里能有什么喜事呢?等看到从院门口闪现的身影,看着大步走来头上缠着白纱布的儿子,张母惊的大气不敢出。
张天晓一脸喜色搀住母亲,“妈,妈,你看三儿,是不是不一样了?”张母只是死死盯着已经走到身边的儿子状若痴呆。走在张三身后的张天丽紧走几步抓着张母的手,“妈,我们回来了,你看三儿好了”。说着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看着眼前这个双腿向外弯成罗圈站在雪地中的老人,张三早已泣不成声,抱住几欲软倒的母亲放声大哭,张天丽姐妹也是失声痛哭。张母流着泪嘴里只是说着好好好。再不知该说什么。等到众人情绪宣泄一些,心绪逐渐平静张母才问起事情详细。
这个时候张天丽姐妹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把事情经过详细告诉了母亲。张母看着一夜未见就脱胎换骨的儿子,又看看张天丽,希望大丫头能给自己一个确定。直到看到女儿重重的点头后才慢慢放下一直在嗓子眼吊着的心。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催着张天晓去做饭,随后有些不舍的让张三回屋去休息。
眼看着张天丽从张三屋中出来就急忙喊着过来说话,“我看三儿还是不太说话,可不能再有反复吧?”张母现在绝对不能接受儿子再回到从前的状态。“三儿刚清醒,陆主任说了,现在恢复到什么程度很难说"张天丽安慰母亲,毕竟张三浑浑噩噩了这么些年,出事那会他才十五岁啊。"妈,陆主任说了,三儿现在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一切。等适应了之后才能再做评估”
张天丽理解母亲的担心,即使她现在也无法接受弟弟身体出现什么反复,但这一切都是自家的主观意愿,而事实往往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所以她还是给母亲留了一些缓冲空间,只希望老天不要再揪着她们一家来折腾。
下了一夜的大雪不仅铺满了小镇的大街小巷,也掩盖住了小镇的喧闹,张三是被饿醒的,头上破了口子又缝了几针,体力被消耗了不少,昨天的晚饭也基本都被身体消化了。
虽然还想继续睡觉,但还是睁开了眼睛。张三默默打量着这个熟悉的房间,头部还是偶尔有些眩晕,他有些恍惚,昨天夜里自己眼中看到的是梦境还是自己这些年的真实经历。
直到眼睛看到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看到自己坐在父亲和母亲中间,脸上是憨憨的笑容,看到大姐扶着父亲的肩头,看到二姐和姐夫身穿喜服站在大姐身边,这是二姐和姐夫结婚那天拍摄的,没过多久后父亲就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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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像是打开了遮掩眼目的门帘,一瞬间就确定昨天夜里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就发生在自己浑浑噩噩的这几年。唯一让他不解的就是自己十五岁以前的很多事情都清晰的记得。
对现在的世界,张三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熟悉的是这些年来自己的生活,事无巨细所有的事情自己都能想起。
陌生的是家之外的世界,这些年除了偶尔外出买烟,就是在自家院子屋子里来回活动,每天看电视也是只看动画片。
很奇怪,在这样情况下,自己居然有了抽烟的习惯,但能肯定自己还没有成瘾。而母亲因为疼爱,也没有阻止这个习惯。
这种陌生让张三面对家人时候,除去情绪激动时再很少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怎么说。
估计是家人不想打扰他睡觉休息,到现在也没有叫他吃饭。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张三没有急着出去,他知道自己也需要时间来适应外面的世界,适应现在的家人,当然他也需要去了解现在的世界。
坐在饭桌前,姐夫段军已经回来了,肇事司机也是这个镇子的,恰巧也是段军熟人,昨天把张三送到医院,又打电话通知了段军。
今天约了段军一起去交警队处理事故,一切都有保险,知道张三已经回家后,又给了段军一些钱让给张三买些营养品补补身子。看着姐夫,张三知道这是个老实人对二姐也好,这些年对自己多有照顾,对母亲也是挑不出理来,只是张三现在处于一种很别扭的状态。
看到一家人对自己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张三努力的让自己笑着,他觉得笑着笑着大家就能没了愁苦,笑着笑着雪就化了。
饭后姐夫拿出一个玉环递给张三,“绳子已经断了我就扔了,这东西也被糊脏了我擦的时候看到这里有个裂缝,可能是昨天碰的。”段军指着裂缝给张三看,缝隙很小,看着更像是一条不规则的划痕。
张母也看到了,“这是从佛祖那里请来的平安扣,昨天给三儿挡灾已经灵验了,回头妈再给你请一个这个就不要了。”张三急忙揣起玉环,“妈,没事。不用再请了这个灵验。”他知道这个裂缝前来时就有的,只是绳子遮挡住了裂缝,当时在庙里请的时候直接就挂在了自己脖子上。除了自己谁也没有看清楚。至于庙里的送请的出家人是否知晓就不知道了。
他也是在事后把玩时候看到的,只是当时自己智商只有六岁,对这些也不在意。张母对于张三的意见很少反对,这是多年来的习惯。大姐张天丽看看张三也说回头另找一根皮绳重新绑好了佛祖还是会继续保佑老三的。。。。。。。。。
再有两周就过年了,一家人一起商量了一下过年事宜。张三自然没有任何话语权,商量的结果就是今年二姐张天晓和姐夫段军也到张家一起过年三十。今年要热热闹闹的过一个吉年,把这些年的晦气全部冲掉,以后红红火火的过日子。看安排妥当张母叮嘱张三要好好休息,尽量多睡觉,她还说多睡觉就是养脑子。看着一家人喜乐满足,张三一脸笑容的答应下来。
回到屋中,看着桌上的电脑,张三感慨万千,这是去年自己哭闹着跟母亲要来的,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的脑抽,看到别人家里有这个,回到家中就死闹活缠的也要一个,母亲当时为了不伤害到他硬是咬牙让大姐张天丽给他买了一台二手的电脑。就像自己被人逼着抽了烟后,回家也要强迫母亲给自己买烟一样。
张三很难理解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按说即使是六岁的孩子也不至于这样作自己家人。现在再想起昨日种种不尽唏嘘,好在现在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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