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极为失礼的反应,让七海感觉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拿着筷子半礼貌半试探的说了一句:“我开动了?”
这是她在跟随主人步调和注重做客礼仪间,所找到的平衡。
侑子小姐持杯的手僵在空中,脸上也带着一抹少见的僵硬,先示意七海随意,之后带着一脸假笑,向荻原明说道:“荻原君,我这样很尴尬的。”
荻原明吃着饭,瞥了她一眼:“先自罚三杯,我垫垫肚子再跟你算账。”
这话好歹算是给了台阶下,侑子小姐立刻将举着的酒喝了下去,又自斟自饮的来了两杯,之后举起筷子,将悲愤化为食欲,毫无形象的塞满了嘴。
四月一日本还想催着侑子小姐赶紧道歉,但听到荻原明那句垫垫肚子再算账,也只能先不吭声,闷头吃饭。
结果明明是该边吃边喝边聊天的夜晚酒宴,几人却硬是吃出了午休时间工作餐一般略显紧张的气氛。
直到荻原明垫了个八分饱,满足的舒了口气,手才终于碰到了酒杯,但也没有端起来,只是捏住慢慢旋转着,开口道:“给个说法吧。”
侑子小姐的胳膊拄在桌上,将酒杯半端了起来,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什么说法?人家只是接受了小青山的一个许愿,并为了帮她达成愿望,让她在我这‘睡一觉’而已,对于这个愿望的结果,你们有什么不满意吗?”
荻原明温和的笑了笑:“七海看起来很满意,我也很满意,你也确实一个字都没撒谎。只是没交代这一觉会有点久,让她以为不会影响自己的学习,工作,生活,也没说会把她藏进梦里,让家人找不到她,是吧?”
在这撕掉了任何耍赖可能性的分析下,侑子小姐别过脸去,难得的说了一句:“……抱歉。”
“好,那就继续往下说。”荻原明不紧不慢的说道,“你用藏起来的七海,胁迫我答应你的要求,如果我没有搞错,你的要求是让我继承你的位置。”
“但四月一日天生拥有强大的灵力,只要好好学一学,就完全可以胜任,即便有什么难以应对的事情,我不论是看在你的份上,还是出于个人理念,都必然会出手相助,”
“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何明知会惹怒我,也要用这种手段逼我答应?”
侑子小姐轻轻晃了下酒杯,看着杯中酒水泛起波澜,闭上眼睛一口饮下。
放下杯子,她微微睁开了眼睛,有些消沉的说道:“因为你在我这许的愿,实际上并没有让我花什么心思,费什么力气,算是白让你打了不少工,既然要走了,我作为朋友,总得为你留下点有意义的东西吧。”
荻原明给面子的陪了一杯,挑着眉头问道:“一个打扰我玩游戏过日子的摊子?”
侑子小姐摇了摇头:“是一份工作,一个责任,一条……线。”
侑子小姐从想要倒酒的七海手中要过酒瓶,慢慢的倒着酒,解释道:“只有身上的线多了,人才能对一个世界产生认同感,才能好好的扎下根,哪怕那条线是仇恨,这是其一;其二是,既然接下了我的位置,哪怕看在我的份上,你在行事方面也多少会收敛一点吧。”
荻原明摸着下巴,哼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第一条他想到了,不过这个第二条他确实没想到,大致想象一下,也确实如此。
早在以前喝酒的时候,荻原明就明明白白的承认过,他许下“在我越界时打我一顿”这个愿望,与侑子小姐维持交际的原因之一,就是将侑子小姐作为一个警醒自己的标杆,避免自己在拥有强大的力量后的渐渐失控,反而招致自己的毁灭。
于是在侑子小姐这条线断开,在这道唯一能强行阻拦他的警戒线失去之后,荻原明就只能靠自己的心去把持分寸了。
但人心是善变的,是莫测的,一个富足的人愿意安稳享受日子,是因为还有限制存在,可倘若有一天,任何法律限制对这个人都不生效了,所有人都只能任他为所欲为,结果会演变成什么样?
保守说,有七成以上可能性,这个人会不断尝试各种越界的、罪恶的刺激,就算不那么做,也可能只是因为一份失望,一腔怒火,一时嫉恨,甚至为了‘正义’,逐渐的越过那条界线。
一旦开了口子,底线便会越来越低,对错的界限便会越来越模糊,心态也会随之发生变化,直至癫狂与失控。
但倘若真的接下位置,这条线便以另一种形式续上了。
荻原明会站在一个真正的审判者角度,不断的警醒着自己,不要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种审判者,不要败坏了逝去友人的名声,会将侑子小姐的行事原则,对逝去友人的怀念,对于各种大小事情的责任感,化为一道坚固而带有感情的新标杆,放在自己的心前,保持住另一种不易失控的超然。
如此细细想来,这确实是一份极有意义的礼物。
所以说,这女人的鬼心思实在太多了,一个简单的举动,底下就可能是深不见底的坑。
以及这心操的,简直比老妈子还细,果然是上年纪了吧……
模拟出自己可能演变的心态,荻原明举了个杯。
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举杯,传达了一个原谅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