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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狂说:“我都会做。”
小椒想了想,发现这些事确实不是非方惊愚不可,然而却依然心结未解,泪汪汪地在屋里转着圆,一副气急噎着的模样。这时却轮到楚狂跳起来质问方惊愚了,他一面气急败坏地吃着烤白薯,一面口齿不清地怒斥方惊愚:
“你既要走,怎么不知会我一声?你心里还是有出蓬莱的念头的罢?”
方惊愚望了一眼窗外,只见月色朦胧,已是深夜,也不欲同他们过多纠缠。何况今日发生了甚多事,他心中早是一团乱麻,还未来得及细细理清,遂摇头道:“我乏了,你们也别问我话了,我现今只想一个人静静。你们早些安歇罢。”
他站起身,走出堂屋,身影冷寂。堂屋中的两个人都看得怔了,竟也没想要去拦他。
方惊愚回到厢房里,点了灯。房里没烧火,肉身贴着坚冰一样的冷。外头漆漆暗暗,满肚肠的愁绪仿佛自此时一齐涌上来。方惊愚坐在榻上,将脸深深埋入掌心。
陡然间,他的世界天翻地覆,白帝遗孤的名头便似一副枷锁,沉甸甸地落在他肩上。仿佛有了这名号后,所有蓬莱人的希冀便压到了他身上。
他又想起兄长了。今日琅玕卫的所言实则是将他心上的疮疤血淋淋地揭开了,他从此再不能罔顾一个事实:是他害了兄长,他让方悯圣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方惊愚坐立不安,索性站起身来,走到铁力木柜前,打开最下一层柜门。
他在柜里摸到了一只布包,这是幼年时兄长赠他的一柄竹木牛筋弓,虽然窳劣,却是兄长为数不多的留于他身边的物事。每每心神不安时,他便会时时看一看这柄小弓。
然而今日他一掀开包弓的帕子,却瞠目结舌,只见牛筋断裂,竹弓臂也变了形,仿佛曾以极大力道拉开。
怎么回事?方惊愚颤抖着捧起那弓。他平日对此物极是珍重,不仅时时拂尘,且因怕其在梅雨时霉湿,常用炭火烘烤,对其妥善保养。他不过是和玉印卫一齐在演武场习了半月的刀,回来时却见这弓变成了这凄惨模样。这可是悯圣哥的遗物,天底下仅此一把!
方惊愚抬头一望,恰见楚狂在厢房门外花脚猫似的探头探脑,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当他的目光落在那竹弓上时,却心虚地撇开了。陡然间,方惊愚的怒火熊熊燃烧,心里现出了一个答案。
“是你动了这弓么?”
楚狂没发话,只是把脑袋胆怯地一缩,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于是方惊愚额上青筋暴跳,抄起一把笤帚,向那人追去。
“站住,死刁滑鬼,我要把你打到屁股开花!”
第29章篥梦魂牵
当夜,楚狂做了噩梦。
他梦见一枚羽箭正握在他手上。竹木箭杆上了漆,画的是金红相间的拐子龙,耀武扬威。那箭用的是金鹫羽,破甲的镞头。
他已无数次梦见这场景。梦里的他似置身于鎏金幄帐之中,铜甗里蒸酒飘香,有许多望不清面孔的人影聚在一起掷骰,案上的铜子儿哗哗作响,泛着亮光。而他在那群人影轻蔑的视线里极口争辩着什么,脸红筋暴。绝望感旋即如潮水般淹上心头。突然间,他攥紧羽箭,狠狠往脑门处扎下。
刹那间,钻心的疼痛自头上传来。那痛似一条线,一气地描到脚底,又似有人楔开了他的血肉,往里头灌熔铜汁。世界四分五裂,天与地的界限、昼与夜的分别、黑与白的差异突而在他眼中不再分明。
楚狂自噩梦中陡然惊醒。
他大口喘气,胸口急促起伏,发觉自己仿佛方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冷汗打湿了衣衫。他总是在做关于过往的噩梦,时而是师父在他眼前逝去,时而是他在玉鸡卫府中被残忍虐打,可大多梦境支离破碎,便同今夜的梦一般朦胧难辨,他没法自那些碎片里拼凑出自己的过往。
楚狂眨了眨眼,在黑暗里平复了一下心绪,扭头一看,却见自己置身于床榻上,挤在一张芦花褥子里,紧贴着方惊愚。
而好巧不巧,方惊愚也恰巧醒着,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冰冷地盯着自己,且臭着一张脸,怒不可遏的模样。
是还在为自己弄坏了他的弓而生气么?楚狂迷迷盹盹地想。方惊愚离家与玉印卫习刀的半月里,郑得利曾来托他教训一位欺男霸女的恶少。楚狂从方惊愚的柜里翻出一只竹木弓,用其射伤了那恶少,然而此弓也随之损坏。方惊愚发现这一事后,曾暴怒失态,挥舞着笤帚追赶自己。然而此时他气的似是另外一事。
“抓够了么?”方惊愚咬牙切齿道。
楚狂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继续迷茫地眨着眼。
方惊愚说:“你三更半夜的,又溜我榻上来作甚?且还死揪着我不放,叽里咕噜地说些梦话……你快要将我的腕子拧断了,快放手!”
楚狂低头一看,却见自己果真紧攥着他的胳臂,便似溺水的人抱着浮木不放一般。他放了手,只见方惊愚臂上被掐出几道青紫的痕迹,也不愧疚,装着痴道,“主子,我有夜游之症呢。且你那被窝瞧起来舒坦,我进去睡一睡,也不过是替你暖床罢了。”
方惊愚厉声道:“我赎你回来,又不是要你暖床的!”
说罢这些话,他却见楚狂脸色虚白着,被汗水浸透的模样,想起这厮昨日感了风寒,约莫病还未好,身上也带伤,便放缓了口气,道:“是下房里烧的火不够暖,你受冻了么?我去熬些伤寒药来。”
楚狂却摇了摇头,不知何时,他的指节又悄悄攀上方惊愚的寝衣,紧紧拈住了衣角,像个小孩儿似的,神色不安而惊惶。方惊愚听他方才梦话,也知他是在做噩梦,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