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年他生日,张怀凝心血来潮对女儿,道:“你爸爸以前答应我,他生日的蜡烛给我吹,愿望也给我许。怎么样?我把这个特权让给你。以后你能许三个愿望啊。”
女儿道:“这样不公平。可不可以把爸爸的愿望还给爸爸,妈妈的愿望我也不要。因为爸爸妈妈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张怀凝道:“那把爸爸的愿望还给他,妈妈的蜡烛以后给你吹。因为我确实没有什么心愿了。我此刻最想要的是,只有你快乐长大。”
婚戒还搁在桌上,洗干净了,不知如何处理。看着烦心,丢了也对不起他捡起时的牺牲。
他想,我倒也没那么在乎张怀凝,是她当时骂得太过分了,才让我失了方寸。人与人无非是利用关系,她站在道德的高地,太居高临下了。
遥想离婚时,他还暗自庆幸,他们分得体面。一同约见律师时,前一对客户在互殴,女方的发髻都打散了,披头散发被扶走,地上还有一只鞋。
他诧异,按理此地不该有这种场面,律师本应保护客户隐私,但忍不住还是提了一嘴,“男方隐瞒财产瞒多了,一家公司多套房产,却硬要说一个月只有五千,抚养费只给月薪的一半。”
他们全程没吵架,所有的钱都是敞开了谈。最难堪的是无非是给女儿的钱。给她的教育资金是提前预留的,他们共同往一个账户里打钱。张怀凝是每月一给,他是半年算统账。律师建议去银行调流水,多退少补,然后再对半分。
他甚至主动提出给张怀凝经济补偿,她没要。当时以为是她的深情,现在想来不对劲,许是那时她就防着他,甚至更早时。
不得不承认,与杨浔无关,甚至与车祸无关,他们的婚姻在更早的时候就走了下坡路。他也成了不过如此的丈夫。
为了张怀凝的到来,他提前准备道歉信与礼物。用不到了,他拿蜡烛的火点着了信,烧了。门窗紧闭的客厅莫名起了一阵风,他一惊,试探着叫了女儿的名字,“是你吗?”
旋即苦笑,是窗户没关严。他不信在天有灵,这是活人的麻醉剂。就是他害死了女儿,错误犯下,无从改变,他宁愿继续自我折磨,也不要假惺惺用鬼神之说开脱。他没那么懦弱。
他想,因为我有用,所以我不需要任何人。张怀凝恨我,也不错。这至少比同情好,同情是留给弱者的。
他回到桌前,漠然吹灭了蜡烛。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工作。
又是一天门诊,张怀凝提早半小时到,为了避开杨浔。
现在比第一天早上更尴尬,因为她找不准他们关系的定位。杨浔的性格太矛盾了,她消极时他主动,她主动了,他又患得患失溜了。
不料杨浔到的更早,笑着推开诊室的门,“张医生,早。我给你带了咖啡。”杨浔照例把咖啡摆在她桌上,弯腰时贴近她,悄悄道:“我可没说放弃,张医生找我,我还是随时随地。”
“杨医生,也早。对了,我们现在还算谈恋爱吗?”
“你说算就算,我说了也不算。”
“爱算不算,你个懦夫,读书时就这样,我以为你要告白了,结果一扭头,你竟然厚着脸皮来吃席,我还以为我自作多情,结果你又来这一套。胆子这么小,白长那么大个。”她勾住杨浔衣领,逼他弯腰,轻蔑地拿手背拍拍他的面颊。
不料杨浔迅速搭住她的手腕,笑道:“你的心跳得好快。”
张怀凝佯怒,立刻把手抽出来,他又道:“你还是有点喜欢我的,谢谢你。可是你能坚定选择我吗?”
张怀凝不置可否。
杨浔故意挑衅,道:“你抱着我哭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檀宜之吧?哪怕他做了这样的事,你还是更在意他。”檀宜之本就是孩子的父亲,带着遗憾想起他也算不得弥天大罪,难以理解杨浔的态度如此反复无常。
“你说是,就是?万一不是呢?”
"不是你会直接否认。迂回就是默认。”
“是又怎么样?你不是说想要单纯陪伴我,现在是想要再进一步吗?你对我们关系的设想是什么?”
为什么杨浔偏偏在这种时候戳破?因为他喜欢她,却没被爱驯服,保留了太多自我。先给个饵,再抛下钩,他要索求她先动心。
张怀凝讥嘲,道:“我不喜欢和蠢货谈情说爱,但你这种太聪明的人,也惹我讨厌。就算我有所保留,难道你就绝对坦诚吗?并不是先告白就先坦诚,你不受驯。”
“你也不喜欢被驯得太好的男人。怎么,勾起你的征服欲了?我就说嘛,你对我有欲望。”
张怀凝笑了一下,倒也默认。
“再讨厌也要共事很多年。张医生,还有要骂我的话吗?没有我就走了。”他歪着头,又是一脸诚恳。
张怀凝又气又笑,也拿他无奈,“我再说句真心话。忍你很久,你全是病菌的衣服,能不能别碰我每天擦的桌子。”
还有半个月暑假就结束了,来门诊的大学生却多了。生龙活虎两个月,一到开学,他们忽然就浑身难受。
23号是个大二的女生,由同学搀扶着进来,有气无力,道:“医生,我吐血了。我现在浑身难受,吃不下东西。我在网上一搜,说我是先天颅脑畸形,我是不是得绝症了?”
“网上查感冒都是绝症。你信我,得绝症没那么容易。”张怀凝道。
做了一圈检查,最后查明病因,她只是鼻黏膜破裂。熬夜搭乘红眼航班,飞机上的空调又太干,出了机场就流鼻血,之后去补觉。残留的鼻血倒灌进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