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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他的脸上倒不全是麻木——可还不如麻木!一种若有若无的忧郁苦闷缭绕在他周围,他整个人一小半出现在阳光下,一大半陷入在阴影中,似乎有着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带着他坠入深渊,而他不做任何抵抗,顺着这股力道往深渊中坠去,因为他对人世已经没有任何留恋,心甘情愿去到另一个世界!
费伊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差点儿昏过去。
其后发生的一件事儿更是令她魂飞魄散,正是因为这件事儿,她坚信这孩子已经到了破碎的边缘,如果再不出手挽救,恐怕连后悔都来不及了。
玛希最近颇为苦恼,这份苦恼主要是因为夏普家的那个男孩。
说实话,当班森把学校里的传言告诉她时,她简直诧异到了难以名状的地步,然而诧异过后,又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念头。
之后她略施小计,兵不刃血地解决了这个陷入爱情漩涡的男孩——当时她是这么认为的,但她没想到的是爱情的力量居然如此强大,繁重的功课不能阻挡一个为爱痴狂的男孩的脚步,佩里风雨无阻,每晚准时准点地蹲在栅栏外。
后来两个孩子很快闹崩了,佩里还是夜夜都在栅栏外徘徊,他痴痴地望着莫莉的窗户,起码徘徊上一个钟头,才会黯然失落地离开。
而莫莉的心情显然受到了影响,有时她会莫名其妙地磨牙、冷笑,有时会忽然咬着嘴唇生闷气,有时盯着虚空怔怔出神……还有一回,她早餐吃到一半,突然想到了气愤的事情,一巴掌拍在桌上,把盛早餐的碟子拍成了两半儿。
玛希认为不能再让事态这么发展下去了,她想着是否该把这事告诉费伊,让她管管佩里那孩子。
费伊就是在这个时候登门的,她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简直吓死个人。
至少玛希就被吓了一跳,她情不自禁问道:“你怎么啦,亲爱的,你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说着,她握住费伊的手,发现那手一片冰凉,更是觉得一定有什么不一般的事情发生了。
“请进来喝口热茶吧,”玛希牵着费伊,将她带到屋子里,并为她倒了一杯滚烫的姜茶。
热腾腾的姜茶给费伊的四肢带来了暖意。
喝完一杯茶,费伊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犯下了一件大错,”她充满悔恨地说出了这句话,“自从那天同你讨论了佩里的教育问题,我就一心一意管教他——这本是好意,为人父母,管教子女是天经地义的责任,我是盼着他好,希望他能拥有更光明的未来。可是,主啊,我太心急了,把他逼得太狠了——一放学,我就让他坐在书桌前,亲自盯着他,哪儿也不许去,只能看书,背书,做作业,循环往复,不给他留下一点喘息的机会,所以事情发展到今天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到这儿,费伊流下了眼泪,她用手帕抹着泪,自责道:“一开始,看到他的成绩有所提升,我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多么尽职尽责,将这孩子引回了正途。可我为什么没注意到他的笑容越来越少了呢?为什么没发现泯灭一个孩子的天性是多么残忍的事儿呢?等我发现他的不正常之处,他已经——他已经——”
她泣不成声:“哦,一看到他那生无可恋的样子,我就悔不当初。你知道吗,玛希,佩里现在有了梦游的毛病,显然这是被我逼出来的,他从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症状。”
“梦游?”玛希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假设一个孩子因为功课过于繁重出现心理问题,以至于夜里开始梦游,那当然是一件值得严肃对待的事情,更何况这件事与她也有关系,是她提议加重佩里的功课,因此也该承担起一部分责任来。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有这样的症状?”玛希问道。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
“是啊,昨晚我忽然口渴,起来喝了杯水,却看到佩里从外头回来——那个时候他早该睡了!我叫了他一声,他却像没听到一样,径直从我身边走过,我就意识到了他应该是在梦游。听说贸然叫醒梦游的人会让他受到惊吓,于是我不敢再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走廊里游荡了一会儿,然后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费伊的心就像刀割一样:“早知道会这样,我一定不会把他管得那么严格,我宁愿他健康快乐地活着,也不愿为了一点成绩把他折磨成一具行尸走肉!”
“他梦游的时间是否是夜里十点左右?”玛希冷不丁问了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费伊惊讶极了,“大概是十点到十一点之间。”
玛希忽然冷笑一声。
晚上九点半,佩里躺在床上,竖起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一阵风吹过,窗缝处吹着呜呜的口哨;不知哪儿传来滴滴答答的滴水声,绵长而有节奏,搞得人昏昏欲睡;两只猫儿在房顶打架,踩得到处噼里啪啦,然后又是呜哇呜哇的嚎叫,随着扑通一声,猫儿从房顶上滚下去,一路嗷嗷咆哮着跑远了……
最值得注意的当然是姑妈房间里的动静,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房间依然静悄悄的,显然她已经睡着了,现在任何行动都很安全。
佩里爬起来,披上外套,穿上鞋子,像往常一样蹑手蹑脚地经过姑妈的卧室,前往心上人所在的地方。
白天,他是一台无情的学习机器,晚上,他是一个月下等候的痴情人儿。
当他一脸麻木地学习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个天底下一等一的痴心人,因为他为了一个女孩甘愿放弃轻松快活的生活方式,像个苦行僧一样忍耐着学习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