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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看到的东西吗?这是她看到的小猫吗?我望着睡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她,心都要碎了。她的眼睛像是被强行安上一对万花筒一般,那些碎片化而多彩的图形变化莫测,纯粹的蓝色就此从她的眼里消失。这对她来说实在太不公平,太残酷了。
我真希望能替她患病。没有了对颜色的辨识,这对作为艺术家的她来说得是多大的打击。
2016年7月12日晴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三岁。
今天和童玉卓一起带小唯去城里一个新建的人工湖边玩。我这次买了薰衣草,童玉卓买了木槿。收到两束花的小唯很开心,笑着说谢谢两个大姐姐。
她正在意识出走,口中总是提及自己有个优秀的姐姐正在上初三。我估算着她处在自己七岁的那段记忆里。童玉卓没有说什么,她总是很耐心地就这么为小唯扮演一个大姐姐,同小唯说话,与小唯在湖边玩,尽力地哄她。
那个人工湖里有天鹅。小唯发现后,很兴奋地跑去看,拉着我们一起。她在跑上湖中的石板路时让很多天鹅受惊了,大部分天鹅扑打着翅膀要么游走要么作势要飞走。小唯在看到很多天鹅展翅的瞬间停在原地,愣了愣,突然又恢复了过来。
她站在自己脚下的石块上,静静地观看天鹅们重归平静,最后缓慢收起翅膀的样子。她的表情回到平时的冷淡,眉眼不再丰富,气质一瞬间就变了。我们都知道她回来了,那个二十三岁的天才艺术家回来了。
她观察着众多的天鹅,看着它们慢条斯理地梳理自己的羽毛,将啄伸入湖水觅食,最后曲着长长的脖子停在湖面。我不记得她看了多久,可能是一小阵子,也可能多过十分钟。她厌倦后顺着石板路慢慢从湖中央走回岸边时,像是神话中的水宁芙那样美,娴静而柔弱,特别是与她七岁时那般幼稚活泼相比。
童玉卓离她比较近,在岸边等她。我还待在湖边不远处的一把公用休息椅旁,目睹她们回到从前那种亲近又疏离的状态。
这次小唯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意识出走。她说那种感觉像是梦游,在回忆中以第一视角回顾一切:父亲,母亲,姐姐,画画。她在老家的楼道里看到一只彩色的小猫,走出家后附近不远处有儿童娱乐设施,里面放了颜色鲜艳的滑滑梯,扭曲的跷跷板,以及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在一个椭圆形的小建筑里有个大人,他的脸是歪的,一直不停地夸她,说她画画好看。
我骤然发觉,她在说的不是回忆,是她出现的幻视。她讲着讲着也意识到了这点,因为最后让她清醒过来的天鹅是她幻视结束的标志。
她没有说天鹅是彩色的,湖面是形状任意的,天空是流动的;她说自己看到了白天鹅,看到了现实中美丽的白天鹅,终于明白了目前身处的地方是人间。
2016年7月25日晴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三岁。
张泽天回家拿画了。
2016年8月9日晴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三岁。
小唯今天头疼得很厉害,她无法控制地歇斯底里,没有力气再接过我为她新买的那束杜鹃。
这次她再次出现惊厥,幻听,意识障碍。她说话变得很奇怪,语句开始碎片化,期期艾艾地挤出好几个不着调的词:不懂,压住,疼,红色,红色,红色。后来她开始只说红,红红红红红,重复无数次;在一瞬间,她突然又像是遭到重击一般哭喊疼,费劲地挣开我,想要从窗户那儿跳下去,最后被我阻止。
我有些受不了了,今天在她服药睡着后跑到屋外哭了很久。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是无法做到忽视这件事,我必须找到小唯变成这样的原因,不然她永远也别想从病痛中恢复。
张泽天新的电话号码我不知道,小唯应该是知道的,我要试着从她那儿找上张泽天聊聊。
第16章15
2016年8月30日晴
我早该知道,张泽天是不会跟我透露任何信息的。他会做的只是恶心我,摧毁我。我好不容易找到他,在向他询问小唯的事时低声下气,态度谦和到将近卑微;他不会有同理心,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将心比心,除了羞辱我还是羞辱我。
我回自己住的地方后几乎将整个家掀了。我气疯了,很绝望,看到他时杀心四起。我感觉我会杀了他,这是迟早的事。
2016年9月11日晴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三岁。
这次小唯看到的是蓝湖。她说蓝湖的颜色变了,变得让她不认识。蓝湖也不再是湖,它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镶嵌在蓝色山谷里。
她跟我描述这番景象的时候坐在自己的画室里,眼睛一直看着被她涂得乱七八糟的调色盘。我只能给她拿药,但她不吃,说自己没病,不需要吃。她当时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很正常,情绪也很稳定,可一个正常人是不会将一个邋遢的调色盘认成蓝湖的,所以我强行让她服药了。
在我强迫给她喂药的时候她挣扎地很厉害,很不配合,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自己的意识很清醒。我不相信,觉得她的精神问题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下次更要带她去医院认真复查一遍。
这次我们闹了。因为她不吃药,总是妄图抵挡我送过来的药,最后我被磨得再也没了耐心,把她的手腕都给抓青了。药是直接塞进她嘴里的,我给她喂了几口水顺一顺药,她因为在哭所以被呛得厉害,咳着咳着把药给反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