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受了伤的年轻中尉对谢金武道:“谢大团长,你要是没有事情,就请离开吧,这里都是受伤的士兵,大家需要休息。”
谢金武有些尴尬,嘴唇动了动,说道:“那好,我这就回去,让家里给你做些营养品来。”
谢奇很不开心地说道:“不用麻烦您的太太了,她对我又没有好感,为了我这个不相关的人劳动,她还不知道要在背后说什么话。”
“咱们毕竟是家人。”谢金武无奈道。
谢奇冷笑道:“我可从来都没有这么觉得,谁会把自己的妻子儿子留在大陆,自己带着个小老婆跑掉的呢?”
谢金武在这件事上从来都没办法反驳,因为他确实很羞愧。这里面倒有一桩颇为玄奇的公案了,谢金武是民国众,而谢奇却是现代众,早前是中建公司的一个外派劳工,后来又进入了军队里。
穿越后的某一天,谢金武在军队里看到了跟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谢奇,经不住去询问谢奇的来历。这一打听不要紧,却揭开了一段陈年旧事。谢金武是民国众,自然是出现在逃亡台湾的船舶上了。谢金武跟大多数KMT军官一样,兵败大陆,苍茫在上面人的安排下离开。而离开大陆的时候,谢金武没有去接自己的发妻与儿子,反而与一个相好了多年的情人一同走了。
这个被谢金武扔在大陆的儿子,就是谢奇的祖父,也就是说,谢奇实际上是谢金武的曾孙。这跨越了两个时代,一条血脉居然惊奇地重合了,怎么看都是一件喜事,但谢奇却坚决拒绝跟谢金武重聚。
原来,谢金武留下的孤儿寡母在大陆生活着实艰难,在经历混乱时期时,因为谢金武的KMT军官身份和其发妻的知识分子身份,被打成右派,全家人受尽折磨。最后谢金武的儿子在乡下与一农家女结婚,生下了谢奇的爸爸,谢家也从家世不凡的城里人变成了农民,一直过着清苦的生活。谢奇的爷爷因为早年的伤痛一直有病在身,早亡。九十年代时,一个台商到他们家乡去投资,才知道这台商居然是谢金武在台湾生下来的小儿子。当时谢奇爸爸前去认亲,反而不被那小儿子承认,那时谢金武已经去世,而谢金武的那个情人也早已成了正妻。她得知谢金武遗留下来的亲人之后,一毛钱都没有给谢奇一家,还请求当地政府不要让谢奇一家对他们进行骚扰。当地政府自然供着投资商,谢奇他爸爸还挨了一顿打。
所以一直以来,谢奇家经济条件都很差,谢奇爸爸在乡镇企业打工出了工伤,没有保险赔付,也无法高强度劳动,所以谢奇高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赚钱养家、给父亲治病,最后被招成为外派的劳工,也稀里糊涂地穿越到了十八世纪。
在谢奇的成长中,谢金武的名字被屡屡提及,他爸爸在教育他的时候,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要像谢金武一样忘恩负义。在谢奇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见过谢金武现在的这个妻子,即便已经是快走不动路的老婆子,还是对他们一家尖酸刻薄,谢奇的父母对她笑脸相迎,她却生怕谢奇一家抢了属于他儿子的家产,对他们恶语相向、极尽侮辱。
幼小的谢奇一直忘不了那个场景,他对于谢金武和那个女人的恨,可以说是根深蒂固的。
谢金武在这个位面没有成为一个成功的台商,而是变成了大唐的陆军军官。他那个小三出身的情妇,虽然现在也扶正了,可是仍旧没有给谢金武添一子半女。也就是说,谢奇实际上是谢金武血缘中唯一的亲人。在发现谢奇身份的时候,谢金武将对长子的愧疚,转移到了谢奇的身上,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毕竟年岁也差不多。
可是谢奇一直对谢金武很冷淡,不管谢金武如何想办法补救,谢奇仍旧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谢金武的家人。
谢金武的无奈可以说是大大的,一边是承载了自己血缘,实为曾孙但更像儿子的谢奇,另一边则是自己钟爱的老婆,两边都是天人交战,让他十分头疼。谢金武没法把另一个位面中,自己小老婆对谢奇一家的恶行进行惩罚,因为这个时候才三十出头的她,根本没有做过那些事情。可是谢金武有没有办法去挽回谢奇,这让他极为伤感。
谢奇发现谢金武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一度想要退出军队。不过最后谢金武主动找了组织部门,将谢奇调离了自己的麾下。后来荡寇团成立,谢奇也因为表现出色被提拔为连长,谢金武一直想要对他进行帮助,不过在唐军中也没有那么多后门可以开,他也只能默默地看着谢奇的成长而骄傲。
谢金武看到谢奇躺在床上连望自己一眼的想法都没,也是黯然神伤,他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地走出了这间病房。
病房里,谢奇的战友却讨论不停。
有人道:“谢连长,原来你是谢大团长的儿子啊!”
“是啊,也没听人说过,你可真是低调啊。”
谢奇十分心烦,扬声道:“我不是他儿子。”
一个小护士撩起帘子来瞪着秀气的眼睛道:“这是军医院啊,不要大声喧哗。”
谢奇脸一红,忙道对不起。
旁边的战友又道:“开什么玩笑啊,你们爷俩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说你不是谢团长的儿子,谁能相信。”
谢奇皱着眉头道:“我说不是就不是。”
这间病房里不仅只有穿越众,还有新移民和印第安裔,所以也没有人把谢奇和谢金武来自两个时代这种事说出来。因为平时,这种话题被三令五申严禁提起。而且一个让人不理解的现象是,现在越来越多人对于穿越前的人生变得模糊了,也许他们学到的东西还格外清晰,但是人生经历却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淡。
这会儿有人似乎给谢奇找到了理由:“谢连长一定想着要靠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吧,靠老子不算本事。要我说,咱们谢连长未来肯定比谢金武团长混得更好。谢连长今年才二十六,已经是中尉了,等到了谢团长那个年纪,说不定已经是旅长了。”
“也许有可能进国防部认知了呢。”
“哈哈,谢连长有没有考虑过几年转业去行政口啊?咱们大唐这开发殖民地跟魔怔了一样,到处都需要管理人才啊,在部队混上了各营长、团长,说不定就能到哪个殖民地任总督啊。”
“肯定是军职越大,当总督的地盘也就越大啊,咱们白司令是少将,这打完仗估计中将都没问题了,这总督估计就是中华总督啊,真是拉风。”
谢奇不愿意听这些人嗡嗡的讨论了,从床上翻了下来。他伤了胳膊,但腿没有事儿,径直便走出了病房出去放风了。
他刚走出去没多远,门外的一个角落中,谢金武正握着一个医生的手,恳求道:“……赵大夫,谢连长的伤就拜托你了,如果他在医院里有什么需要的话,请您尽量满足,有什么营养品、补品的,如果有助于恢复,请通知我,我来出钱,到时候您就说是医院提供给他的。这孩子有些坐不住,需要多透透气,麻烦你们让护士带着他多到外面走走吧。”
谢金武一条一条的叮嘱着,不厌其烦、不厌其细,那医生连声说着好,毕竟谢金武是立了功的团长,身份看涨,与其培养好关系未来也有用。
谢奇本来想冲上去阻止谢金武,但是他知道这里是医院,这么一闹不仅对谢金武影响不好,对自己也影响恶劣,还让人看了笑话。谢金武的举动只能让他沉默。
这两年,谢金武是怎样一个人,谢奇也略微有些概念了,不过他仍旧无法原谅谢金武。抛弃妻子,最终使得谢奇一家沦落到凄苦田地,罪魁祸首都是他。即便他是一个出色的军官,而且还姑且算得上是心地善良,但也不能改变他做的事情。
谢金武嘱咐完了医生,想给医生塞100块唐元,不过医生哪敢收这钱,只说回头买了东西拿收据去找谢金武报销,谢金武好生谢了这大夫一番,才离开了军医院。
走出军医院的大门,谢金武摇着脑袋,叹息道:“这也是自作自受吧。”
他跟大多数那个时代的人一样,早早地就结婚了,门当户对的封建婚姻,他对于妻子谈不上喜欢,不过也并不算讨厌。婚后一年他便有了儿子,不过随后他又成为了一名军官,跟随西北军到处打仗,妻子儿子就留在了家乡。
可后来,他遇上了现在的妻子,一个没什么家世的普通女高中生,如花似玉、善解人意。谢金武觉得自己得到了真爱,一直到四九年,谢金武无颜去跟自己的发妻说起这一切,索性就带着情妇远渡台湾,他托人给发妻送了一封信和一些财物,不过财物却让送信的人给扣下了,他的妻子只收到了他那绝情的书信。
一切至今,已不知谁是谁非,全化一声无奈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