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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解。”季小满有点少见的紧张。
“她的真实性格可能和你想象的有点差异。这两天,她一直在琢磨自己兜里的东西——一把枪,一颗酒心巧克力。那是你们给她的吧?毕竟她连衣服都不是自己的了。”
“是啊,咋啦。”老余手握方向盘,眼睛斜着正在碗装副驾驶席上打盹的π。
“她决定叫自己阿巧,看起来还挺开心,我觉得你们有必要知道这个。”深皮肤的仿生人微微一笑,随手朝车里丢了块压缩饼干。“这个拿好,慢慢吃啊。”
这次他将它丢向阮闲的方向。他们肉眼可见的不缺补给,阮闲挑起眉毛,还是把它接了过来。付雨站在七八步外,沉默地看着。
“付先生的情绪不怎么样。”这次开口的是坐在后排的唐亦步。
“该说的我都说了,他一时还接受不了何安早就死掉的事情。顺便一提,我现在叫K6。”
“……这不太像个人名儿啊。”余乐嚼着鱿鱼脚。
“如果不是人类外貌更方便协调,我不会想要这种外壳。”改名K6的“何安”答得平静又残酷。“我只是对付雨有点想法,成为人类就算了。这个名字可以让他少产生些错觉,挺不错的。”
最后他拍了拍车厢:“祝你们一路顺风,我先回去了。等红幽灵的风波过去,下城区的治安还有的忙。”
“人们果然会认同阮闲的标准。”等车开出地下城,唐亦步不带情绪地补充道。“哪怕K6完全更改了身体,你们还是会下意识认为他是之前的‘何安’。”
“这不挺正常的吗?”余乐抓住方向盘,在一片黑暗中前进。他中午睡了个够长的午觉,整个人都透着股精神劲儿。
唐亦步没有回答,他只是凝视着面前的椅背。阮闲正坐在他的左手边,季小满则倚在最后一排。年轻的机械师抱紧膝盖,在略显空荡的后排缩成一团,一时间车内安静下来。
“唔。”阮闲打破沉默,他掰开K6特地扔来的压缩饼干,果不其然在其中发现了用油纸包好的芯片。他没有迟疑,径直把它嵌入电子腕环的读取口,开始解析其中的内容。
见阮闲有新发现,唐亦步侧过身子,定定注视着弹出的光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仿生人靠得比平时近些,阮闲能感受到对方透过衣料辐射而出的体温。他有点不自在地动动身子,好在对方的体温包围下取得一点微凉的空气。
“加密联络程式。”唐亦步看了几秒,迅速下了结论。“看来他想和我们保持联络。”
“风险有点大吧。”余乐嘶了声,“虽然我是没啥意见,可会不会被秩序监察发现啊?”
“这个是直接针对仿生人电子脑的特殊联络波段,非常复杂。这年头老式电子脑很稀有,人类通常是不会采取这种通讯方式的。相对来说,也比正常的联络手段安全不少。”唐亦步耐心地解释。
“问题是动机。”阮闲将掰开的饼干送进嘴巴,还是保留了程式。“他没有和我们保持联络的必要。”
“谁知道呢?算了,说不定是想逮着季小满那丫头问问题。毕竟地下城牛逼的机械师就那么几个……也挺好的,至少我们也能清楚甜甜-Q2的情况。”
余乐一打方向盘,车子颠簸得越发厉害。
“哎你们几个,该吃吃该喝喝啊,快到反抗军总部废墟了,那儿可不适合野餐。”
阮闲三下五除二吃掉了手上一半的饼干,他刚打算对另一只手上的下口,手腕却被唐亦步一把握住——那仿生人直接就这他的手吃起来,舌尖时不时划过他的手指。
阮闲没有挣扎,他叹了口气,开始享受那份让人脊梁酥麻的温热。
唐亦步小口小口地吃完,继续死死盯住椅背,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季小满本来话就不多,现在更加像个货真价实的幽灵,或者某个拥有人形的行李。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最后一排,脸埋在膝盖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四人抵达反抗军总部的废墟,阮闲才清楚季小满沉默的原因——小姑娘艰难地爬下车,顾不上戴防毒面罩,哇哇呕吐起来。
“……我觉得我的技术受到了侮辱。我说你,自己开车的时候不是半点事情都没有吗?这啥意思?”余乐干巴巴地表示。
“自己开和坐车不一样。”季小满艰难地表示,擦擦嘴,扣回面罩。她原地摇晃了会儿,随后才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废墟。
“没错了,就是这。”这回她肯定了余乐带的路,“我记得这些杆子……我的猎场在这里往西两三公里的地方。”
阮闲戴好防毒面罩,下了车。有了几次被迫看家的经验,铁珠子忙不迭地从车里蹦出,艰难地爬上唐亦步的肩膀。
面前的景色堪称壮观。
虽然目睹过地下城那种拥挤而繁复的万花筒式设计,阮闲还是被面前的景象震撼了一把。这里大概算是某个垃圾场的一部分,但显然不是普通垃圾场。
它更像一个废旧金属堆砌而成的热带雨林。
无数巨型机械的零件散落在四周,最矮的也比一般的景观树木高上半米。它们歪歪斜斜戳在地上,有点类似于残缺不全的畸形电线杆,由无数线路和细碎零件搭起树冠。不少机械生命在上面做了窝,电线中还混杂着不少乳白色的胶质丝线,如同某种巨型蜘蛛的蛛丝。
某种接近立方体的小型机械生命正一串串顺电线爬着,三只小腿挪动得飞快。有几只冷不丁被胶质丝线黏住,体表冒出一阵阵电火花,而后冒出一点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