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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知道反抗军被秩序监察压了一头,阮闲和范林松爆发矛盾,还都下落不明。如今就算有想要反抗主脑的新鲜血液,加入反抗军队伍的时候都要掂量掂量。我们也看主脑不顺眼,之前有你们打前线,索性就躲起来发展了,现在正是好时候。”
说完,他特地停了停。洛剑只是看着他,几秒后才意识到自己着了道。
这小子先前还没提反抗军,现在忽然来了一嘴,把“反抗军”换成了“你们”。这个转换太快,自己的精力全在别的方面,错过了最合适的否定时机。
“当然,要是阮闲就这么放弃了,或者打算破罐子破摔,不合作也罢。”
得到了想要的反应,那个毒蛇似的年轻人继续叙述,语调平稳。
“要是他还在动摇,你们可以帮我们知会一声,让他知道有这么个机会。差不多就这么回事。”
“很遗憾,你问错人了。”洛剑沉重地吐了口气,“如果你们想要的是这个,告诉你也没什么。喏,接着。这是阮闲的日记,每一句我都记得,你应该也有能力记下来。”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淡金色封皮的本子,丢给阮闲。
“阮教授的做法始终没变——不管反抗军情况如何,一定要在各个培养皿里留下‘火种’。在有纯正人类族群的地方,必须有知情者,省得大家连人类真正的定义都忘得一干二净。”
可洛剑的表情看起来没有半点激动或者振奋。
“我就是为了完成这项工作渗入进来的,在这里一待就是四年。因为没法联系外面,只能弄了一株雪这么个组织打底。大概两年前,阮教授来到这里,带来了小烟……”
“我是在外面游荡的幸存者,年纪大了,这里的环境稳些。阮教授顺便把我带了进来,给我弄了身份。”
烟姨插嘴道,拍了拍黎涵的头。“这孩子是本地人。这里算是主脑着重管理的地区之一,反抗军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多。”
洛剑又叹了口气。
“剩下的和你们调查的差不多,阮教授亲手创立了这个系统。开始他还会偶尔带一些人混进来,嘱咐我们时刻保持警惕,尽量吸收有自主想法的好苗子。可是后来出了点事……怎么说呢,大家的想法不太一致吧。”
阮闲正在快速记忆本子的内容,听到这话,他停住了翻动纸页的动作。“怎么说?”
“这里太。安逸,而且还有……嗯,我们的亲人复制品。完美的复制品,连性格缺陷都被修掉的那种,你能明白吗?另一方面,这里的监控等级你也看到了。除了少数我这种倔脾气的,很多人想要退出,毕竟还在反抗的大家大多不是年轻人……”
“说实话,当时阮教授刚到这里的时候,情绪就有点不对劲。失望?失落?反正是那种感觉。后来出了这档子事,他不再住在城区,只会在有意向的时候联系我们。”
洛剑越说越不是滋味。
“我们的确很久没接到过他的联系了,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事情。说句实话,我比你们更想找到他,我不觉得他是会放弃的人,只是……唉,反正我还会等他就是了。”
“明白了。”阮闲郑重地点点头,“谢谢你的情报。”
不远处的树后,唐亦步抬头望向还在落雪的天空。他缓缓伸出十指,相互交握,狠狠地夹了夹。
他对“阮闲”这个人类个体的感情非常复杂,复杂到他自己都无法彻底理清。倘若一定要下个定义,那份感情更像是被遗弃后的委屈、排斥与执着的混合。
在那间寂静的机房,他和他的制造人拥有过五年时间。
阮闲大部分时间是以一个教导者的身份出现的,就算谈及自己事情,他也大多会避开太深入的话题。唐亦步并不知道那人平时与他人如何相处,他只知道大多数时间,那个人都是独自一人来到自己这里。
安静而落寞,像是落满雪的墓碑。
自己偶尔能够瞥到阮闲相对冷淡的那部分,可对方像是有意识地藏起它们,就算是最放松的时候,也不会让负面情绪显露得太过明显。
那个人曾经那样小心地照料自己,大部分时间很是严厉,偶尔会有些生涩和笨拙。唐亦步非常喜欢那种被认真对待的感觉。
就像自己是对方的同类,唐亦步曾经这样想过。
可另一方面,阮闲又不愿和自己牵扯太多,似乎是不希望与自己建立太多感情方面的联系。
没关系,反正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规则。他学得很快,思考得更快,总会找到达到目的的方式。唐亦步曾经希望那个人在自己身边停留得久些,他曾经很是享受和对方进行交流的时间。
阮闲最后一次见他那天,手指上的皮肤已经彻底肿胀溃烂。当时自己耍了个小聪明,往监视系统里悄悄塞了个简单的同步指令。
那天的闲聊中,阮闲曾笑着抱怨过一句打字麻烦,语音输入又太慢,每天的工作总结越来越不好整理。或许这个小礼物能给对方一个惊喜,这样在发现他没能成功完成课题的时候,阮闲不会太过失望——
自己进步了,至少他理解了“主动关心”的含义,唐亦步想。
可阮闲没再回来过。
自己九死一生,勉勉强强逃过了被销毁的命运。眼下听到玻璃花房里发生的一切,唐亦步没有太多惊讶的感受。
洛剑他们和当时被遗弃的自己差不了多少。
唐亦步缓缓吐出口白汽,将视线又转向他的阮先生。
说实话,他对阮先生自称阮闲的那套说法并不怎么买账。他的阮先生和他记忆里的阮闲的确相似,但又不太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