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昏黄的灯光下,那人的一头咋咋呼呼的黄毛显得格外醒目,他蹲在地上吸着烟,脚下还有两根烟头,显然已经在这里待了好一会儿。黑暗中,看不清他的五官,但脸部的轮廓格外英挺。
他没说话,好像是低声笑了一下,将烟头狠狠扔在地上,外套一甩猛扑到那男人背后,因用力而鼓起一团明显肌肉的右臂一下子箍住男人的脖子,侧身砰地一声将他摔倒在地上。
“草,云哥,怎么突然干起架了!”巷头有几个看起来不三不四的小青年连忙跑过来,纷纷学着他的样子把外套扔在地上,埋头开始群殴那个正在惨叫的男人。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捡起被他丢在一旁的外套,轻轻搭在缩在墙角女孩的头上,把她的脸挡住。
那几个男孩这下才注意到这儿还有个女孩,短袖校服下露出的胳膊白嫩得犹如刚做出来嫩豆腐,上面还有一条条醒目的红痕,不难猜测方才发生了什么。这些看向她的目光里,纷纷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神色,遗憾的是脸被云哥的衣服挡住了,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子。
被这些目光包围的丁妙害怕极了,恢复了一点力气,就咬着嘴唇站起来,使出全身力气踉跄地跑了出去。
后面还有人在说话:“云哥,我去把她拉回来。”
那人的声音带着冷酷:“滚你妈的!”
……
那段时光太沉重又太匆忙,经历过后她就下意识将它们尘封起来,至今都根本不敢去细想。唯一在她苦闷的黑暗里留下光亮的,就是顾泽。
顾绵和她是同桌,又是顾泽的妹妹,丁妙那时把她当好朋友,什么都跟她说,可唯独不让她给顾泽透露一点自己的苦处。每每见到顾泽,都是那副笑眯眯的、活泼明朗的样子。
听他抱怨他工作中的不顺,攒钱给他买生日礼物,在冬天来临的时候、学着给他织一条长长的温暖的围巾,在十八岁的时候、将完整的自己打扮得像小仙女一样,然后将人和心一起送给他。
她想,她可以做他的小太阳呢,照耀他人生的小太阳啊。
所以,所有的光和热,就让这个她爱的男人吸收就好。
相反,所有的悲伤与不幸,就让她一个人承担就好。
丁妙不晓得现在的顾泽是否已经知道那段艰难的过往,但是当时的顾泽一定是不知道的。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是小时候那个趾高气昂的厂长女儿,殊不知那个脆弱的老厂长,早已经过世。老厂长心爱的小公主,也已经沦为了四处打工、饥一顿饱一顿的灰姑娘。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承受着各种各样的恐惧和痛楚。
……
顾泽深深盯着手机屏幕,久久无法移开视线。良久,他木着脸转眸的时候,眼珠子有点酸酸涨涨的感觉。
顾绵发出的微博,还有她回复的内容,都像是有人对着他的头狠狠地砸了一棒。几年前丁妙对着他的种种小抱怨,一些被他无意忽略的小细节,在这一刻通通找到了答案。
这么拙劣又慌张的抹黑手段,这么低级又幼稚的故作单纯,实则带着想要把人往死里整的企图……他在圈子里待了这么久,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看到的地方已经黑成这样,那么,在他没看到的那么多年里,他的妙妙到底又承受了多少呢?
他的手有点微微颤抖,还是控制着点开通讯录上“绵绵”这两个字。
电话一直在接通中,过了好久,那边才接通。
顾绵软软甜甜的声音传了过来:“哥哥。”
“顾绵。”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望向不远处,声音如乌云密布般沉闷。
电话那头顾绵带着点小心翼翼,“哥哥,你怎么了呀。”
“为什么。”顾泽的声音轻而沉,透着淡淡的压抑。
顾绵停顿一刻,柔弱地道:“什么为什么呀!”
见顾泽沉默起来,顾绵的声音带着委屈:“丁妙在洗手间跟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既然她自己都承认和陆景天是不正当的交易关系,为什么不揭穿她,为什么要帮她隐瞒。哥哥,我只是不想你受委屈,不想让你被她耍得团团转了。我是在帮你啊,妙妙虽然是我的朋友,但是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啊哥哥。”
顾泽一语不发,而后直接挂上了电话。
这么苍白的解释,让他觉得再多听一个字都是侮辱自己的智商。可笑的是,对着顾绵,他的智商已经被丢弃了十多年。而且,被丢掉的,不止是智商,还有他的女孩。
他为了一个半路而来小女孩,弄丢了另一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