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沉声道:“微臣以为,陈三姑娘并非官府胥吏,此案又事涉国公府,若任由陈三姑娘自己调查,只怕有失公允,臣请陛下指派几人随行监视、及时上报消息,也算是做个公证。”
醇酒般的声线,在满室凉意中散了开去。
元嘉帝万没想到他竟提出如此要求,一时间倒真的惊讶起来。
陈滢垂着头,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
裴恕替她考虑到了一切。
三天后御前辩护,她必须当堂举证,而无论证词还是证物,只要是她提出来的,别人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
陈滢本就与紫绮、与案件本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身为涉案人员的亲属,陈滢提请的一切证据,皆有被攻讦为“伪造”的可能。
而裴恕的提议,却堵住了悠悠众口。
如果元嘉帝亲自指派人手,监视并汇报陈滢调查取证的全过程,那么,她的每一个证人、每一件证物,都将具有无可辩驳的效力。
元嘉帝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恕。
那眼神不太像是皇帝看臣子,倒像是长辈看晚辈。
“朕没想到,小侯爷看着是个粗人,心倒挺细。”他半开玩笑地道,倒也不曾拒绝,大手挥了几挥:“罢了,朕知道了。”
临了儿,也不曾给个明话。
不过,裴恕却放下了心。
他还是有一点了解元嘉帝的。
既然陛下没拒绝,那就是同意了。
裴恕不敢再耽搁,与陈滢双双退下。
不多时,茫茫雨幕中,便现出一双俪影,高大的男子撑起一柄青布伞,大半儿的伞面皆倾去一旁,拢住一道纤秀的身形。
漫天风雨中,两个人就这样共一把伞,踏雨迎风、渐行渐远。
元嘉帝遥遥地看着伞下的两个人,神情柔和、眸光悠远,似忆起旧事。
贺顺安悄无声息地上前,向玉盏中注了些热茶,又退回原位。
房间里少了两个人,像是空阔了许多,凉意幽深,龙涎香的味道四下弥漫。
元嘉帝收回视线,垂目望着御案一角,眸光沉凝,也不知在想什么。
贺顺安弯着腰,大气也不敢出。
数息后,元嘉帝像是突然惊醒过来,抬手便捏了捏眉心:“朕也真是糊涂了,被这俩小的一闹,方才说要召见谁来着,竟给混忘了。”
见他神色平定,似还有几分欣然,贺顺安憋着的那口气终是松了松,上前一步,小声地道:“回陛下,奴婢斗胆,方才不小心听了一耳朵,陛下好似在说什么江什么府来着。”
“哦,对,对。”元嘉帝敲敲额头,终于想了起来:“临江府,朕刚刚正说这个来着。”
他转首去看贺顺安,一脸地调侃:“贺大伴既然都知道,又何必藏着掖着的?你都在朕跟前多少年了,还跟朕还来这一套?”
“哎哟,陛下真是冤枉奴婢了。”贺顺安满脸都是委屈:“奴婢都没出过皇城,哪儿分得清这个府那个县的,不过是听陛下常说,奴婢才能勉强记着几个罢了。”
说着他似又很感慨,叹道:“陛下真真是圣君哪,那么远的地方、那么芝麻大点儿的小事儿,陛下都记得清清楚楚,有陛下为民作主,咱们大楚的百姓可真是有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