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衰草连天,周遭连棵树亦无,唯草叶在风里起伏。
视线尽处,便是皇城。
清晨薄雾浮动,高大的宫阙仿若隐在云间,如玉宇仙阙,辉煌而又飘渺。
“这亭子建得也真怪。”郭婉道,话题却又拓向别处。
“我听人说,前朝时,这地方原是所极大的园林,只因主人犯事,阖家问斩,于是,花树走犬鼠、亭台挂蛛网,不几年的功夫便荒废得干净,后来干脆就被乱兵给拆了。”
她叹一声,转眸四顾,漫步走下小亭:“如今再看,这地方就是块荒地,先帝爷偏把别庄建在此处左近,怕也有警醒后人之意。”
语罢,又是一声低叹。
明心不敢接话,只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罢了,还是说正事儿罢。”缓步绕过小亭,行至溪边,郭婉像是回过神,踏着足下圆石,玉燕绣鞋纤巧精致:“你把消息透过去了?”
“回夫人,是的。”明心躬下腰。
郭婉点了点头,美眸顾盼:“中间转了几道儿手?若事发,会不会查到你身上?”
“夫人放心,断不会的。”明心笃定地道,低垂的眼睛里,划过一丝不以为然,说话声却仍恭敬:“总共拐了五个弯儿,若再加上柳婆子,中间就隔了六个人。”
“这么多人?”郭婉望着水中游鱼,头也不抬:“你也不怕哪一头儿接不上?”
“绝不会的,夫人。”明心十分自信,抑或是自傲:“民女虽笨,这样的小场面却还应付得来。不过是给她个教训罢了,又不是真要出什么事。”
“那就好。”郭婉弯眸回望于她,嫣然一笑:“牛刀宰鸡,我好像是有点看轻你了呢。”
“夫人说笑了。能为夫人效劳,实是民女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明心道,语声倒有几分真切。
“啊哟,我可不敢当。”郭婉掩袖笑语,眸光流转间,似繁花盛放,艳光夺人。
明心直看得恍神,迟疑片刻,垂下了眼睛。
“怎么了?你这是有话要说?还是有问题要问?”郭婉立时察觉她的异样,轻问道。
明心犹豫了一下,终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夫人拿永成侯府开刀,民女是明白的。他们当初赶走了陈……姑娘一家子,没一点家族担当的义气,事后也没怎么帮忙,若不是陈大人运道好,只怕还得住在诏狱里。夫人是要为挚友讨个公道,夫人高义,委实叫民女钦佩,可是……”
她话头一转,面上漾起不解:“……可是,您为什么要去算计永成侯府的大姑娘呢?以夫人的胸襟手段、眼界地位,这一计,似乎格局有些小了。”
她也算十分大胆了,或者不如说,于她而言,阴谋诡计、设陷布局,皆是再自然不过之事,是故每每论及,她便总要求个通透。这疑问久藏于心,她到底还是未曾忍住。
郭婉却不言声,只弯着眉眼,左右端详她片刻,“噗哧”一笑。
明心向以谋士自诩,更以才智自负,可此际,被她这样随随便便地瞧着、笑着,不知何故,后背竟渗出层白毛汗来。
她下意识地垂下了头。
如同此前无数次、在不经意间、在这位郭孺子的面前,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