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让他来榻边坐,拎了方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热茶。
“确是如此,不过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她拿过旁边的参茶润润嗓后,缓了片刻,方接着徐徐来:“若此番出征只是一两年的光景,那还成,若是晋朝建立了几代,朝政稳固,民心所向也还成,可关键是此番大战少说三五年打底,而本朝至今也不过两代、还远达不到让天下百姓极高认可的程度,这就有问题了。”
“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啊,更何况本朝还有篡位的先例,谁能保证那些大将手握兵权过后,不会滋生了野心,而后将心一横,效仿你的祖父?”
这话是大逆不的,可林苑觉得这些皆是事实,没有什可以避讳的。
“你祖父以军功起家,最终反了前朝,让这天下改了姓氏。而你父皇则靠着昔年打江山积累下来的班底,饶是当年身为太依旧有实与你祖父叫嚣,最终反了你祖父,该做他登上了那至高之位。”
在太若有所思的神色中,她最后说:“一线的上峰是最容易跟下属培养感情的,发展自己的嫡系也更加容易。在朝廷安稳的前提下,你父皇御驾亲征,则是最好的选择。”
太子在踏出乾清宫的大门时,没忍住回头望了眼。
他能感受到她对他寄予的厚望,不单单是皇后对储君的,还有母亲对儿子的。
她也是多少重视她这个儿子的吧。他知她这些年来不仅关注他的学业,也关注他的起居,知他爱吃的点心,也知他爱喝的茶水。
前的时候,她回宫时他已九岁了。
在高压氛中独活了九年的他,对于蓦然多出来的所谓母亲,自然是茫然,又陌生。而她呢,突然被打破了生活的宁静,乍然被强行带进了宫中,她自顾不暇,对于他,怕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吧。
母对彼此皆是生疏,尚未等沟通了解,后面一些列的事情紧接着压来,于是他们就在冷漠疏离中越行越远……
那时的他,自以为他不在意,不在意她对他的态度,也不在意她会如何。
可如何不在意啊,如果不在意,那时候他的怨何来,恨何来,悲何来?
他摇头苦笑,母天性,违背不了的。
不过今生不比前了,她从给木逢春的爱里,出了一份,给了他。
建元二十年,朝廷大军南征蛮荆。
这是在继北伐西讨之后的最后一役了。
乾清宫暖阁里,林苑由人搀扶着坐起身,倚靠在榻边,接过宫人递来的包裹,慢慢打开。
自打他外出征战那时起,每隔一月,朝廷就会接到前线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战况。与此一同传来的,还会有个包裹,众臣都心照不宣,这是圣上特意给皇后娘娘的。
包裹里盛放的大多是他搜刮来的各式样的小玩意,有稀奇古怪的,有别致考究的,有时候大概是他在某间铺子里见了好看的钗环,心下一动就买下给她捎来,有时候又大概见了当地孩玩的玩意有趣,也心血来潮买来送她。
好似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她甚为女不方便常出来逛街,每每他在街上遇上个稀奇好玩的玩意,总是想着偷偷给她捎递过去。
她抚着包裹里那些有趣的小物件,唇边忍不住轻翘了起来。
手拿过包裹里的信件,她解开蜂蜡后,就小心拿过里面厚厚的一摞纸张。
上面,他详细记述了他所到之处的所见所闻,风土人情,写了军中的趣事,也写了对她的思念。
信件的最后,落笔的依旧是一行话,阿苑,我。
林苑的目光反复落在那行话上,眸光盛满了柔和。
我你。她无声启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