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他用力地搂了我一下,“其实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自己,此外还有护士。”
“我再也不胡闹了,我发誓!”我吻他,像吸血鬼那样寻找他颈上的动脉,然后用力地吻过去。他垂下头来吻我的脸,清冷甜美的气息交错在我面前:“干嘛穿这么大一件袍子?大得可以装下两个你?”
“就喜欢大,大得舒服。”我伸手进他的风衣,去抚摸他的背,“这里有伤吗?痛吗?”
“没事。”他低声说,“别乱摸,好不好?”我想起刚才发的誓,抽回手,替他系好风衣的带子。
“晚上做什么?”他问。
“到图书馆去研究你给我改的proposal。改了那么多,好些地方我都不明白。”
“什么地方不明白,”他说,“趁我在这儿,讲给你听,不是更好吗?”
“那你陪我去图书馆,好不好?”我挽着他的手臂,低声央求。其实我知道沥川不爱去人多的公共之处,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看,可是,他好不易现身,我可不想他立即离开我。
果然,他迟疑一下:“我走路跛得厉害,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用义肢走路那么辛苦,你最好天天都不要用。”我脱口而出,随即又不安地看了他一眼。沥川非常爱惜仪容,在正式场合从来打扮得一丝不苟。他又是个完美主义者,可想而知,失去一条腿,终生残废,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图书馆的二楼和三楼都是自习室,几百张桌子放在一个大厅里。几百个人坐在里面看书。沥川若是进去,绝对会引起关注。我带着他去了一楼的报刊阅览室,那里人少,比较冷清。
我们找到一个位子,沥川接过我脱下的羽绒衣,挂在一边,然后脱下风衣。我从书包里拿出打印好的proposal、字典和笔记本,和他一起坐下来,他看看我准备的一大摞资料,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期中考试考得怎样?”
天,他还记得这个。
“平均分九十,离目标还差五分。再努把力,奖学金有望。”
“孺子可教。先谈谈你用的Article吧。Article中文怎么说?”
“冠词。”
“在概念的前面不用加冠词。比如你说space,你说time,你指的是concept,就不必加冠词。”
“哦。”
“还有这里,朝代前面要有冠词。”
“都学过,怎么就是不记得。”
“还有,写proposal的一个原则,不要说这么做对你会有何好处。要说这么做对别人、对学校、对学校的声誉会有什么好处。”接下来,他给我讲为什么他要那么改,一处一处地讲,讲了整整两个小时。沥川的记忆力真强,很复杂很长的单词,从来不拼错。
最后,我觉得他再这么讲下去,会疲惫不堪,便说:“太晚了,我们走吧。”
“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没了。彻底听明白了。哥哥你太强大了。——这就是母语的好处。”
他忍俊不禁:“英语不是我的母语。我在瑞士长大,在法语区度过童年,在德语区上中学,我的母语是法语和德语。”
我赶紧奉承:“沥川,我对你的崇拜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他站起来,替我拿来羽绒衣,看着我穿好,然后才穿上风衣。我们一起走出图书馆,又回到校长楼——他停车的地方。
“你想出去吃夜宵吗?”他问。
“不去,你累了。我陪你回医院好吗?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按摩,好不好?我抵抗力特强,不怕传染,真的。”我涎皮涎脸地说。
“不用了,”他递给我一个粉红色的小盒子,“我给你买了一个手机,有空给我打电话。”
“医院里不是屏蔽信号?”
“我明天出院。”
“好的。……快上车吧。”我说。
“我先送你回寝室。”
地上到处都是薄冰,他若不小心摔跤,把剩下的那条腿摔坏了,可怎么办。
“下次,好不好?等你完全康复了再送我,算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