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看的这篇活脱脱是男版《金瓶梅》,古代话本般的文风,语言佻皮,作者借那女子之口大发感叹——
“这个世道,志诚的不倜傥、倜傥的不志诚。标致的欠老成,老成的不标致。痴心的无家世,富贵的不痴心。温柔的没主张,有主张的忒横。端的是:满目河山空垂泪,放眼神州更无男。”
小林一口水喷到显视屏上,笑得几乎岔了气。
许穹若是在家,看到他笑成这样儿一定就会微笑着过来问:“又看到什么了这么可乐?”然后搂着他看一段了调笑几句。可此刻这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那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起几乎有回音,小林笑到喘气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一点点地难受起来。
十一点。他看了那个挺漂亮的壁钟一会儿,伸手关了火。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听到手机响。本以为是许穹打来的,看了号码才发现是肖云,一接听,却又是一个意外,打电话来的竟是个陌生嗓音。
那头的环境仿佛有点吵,听得到隐隐的舞台音乐嘈杂人声作背景。那人大着嗓门喊:“喂!是不是林先生?你朋友醉在我们这儿啦!你快点来把他接走,我们还要做生意的!”
小林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你们那儿是哪儿?”
那人说了一个地址。小林听过,知道那边是酒吧一条街,很热闹的夜间行乐的一处。好嘛,他没好气地想,这肖云作借酒浇愁状居然还跑到那种高消费地方去了,钱烧的。
他沉吟了一会儿,给许穹留了条子,打了辆车赶过去。到了那人说的什么什么吧,一看那门面装潢,街面上一长溜儿停着的私家车,不觉嘿了一声。
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灌了多少酒才能达到人事不省的地步?难道不知道这种地方的酒贵得惊人,平常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只够消费一晚半晚吗?
酒吧里光怪陆离,舞台上的舞者屁股摇得象电动马达一般。小林在入口站着适应了一会儿光线,眼光四下搜索了一番。
肖云安静地坐在角落里。
小林在原地站着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他提步走过去,笑了笑。
肖云并没到了烂醉如泥的地步。他眼睛很亮,居然还很清醒。他清醒地抬头与他打招呼,也笑了一下。
“来了?坐。”
于是小林拉开椅子就坐。
“想不想喝点什么。”
小林说不喝了。
肖云点点头,两个人也没说话。小林眼皮儿一抬,直视前方,静静看了一会儿,笑了笑:“你叫我来就是看这个?”
肖云不作声。
这位子真是好。黑暗、隐蔽,纵观全场,一目了然,尤其是看斜前方那卡座,一大堆男男女女纵酒寻欢,正玩着酒吧里时兴的游戏。小林非常安静地看着许穹,他们正在用嘴传递一张面纸。他看见许穹笑着,笑得甚是风流轻狂。他从一个女人的嘴上接过那张纸,然后笑着转头又贴上了另一个女人的红唇。
小林静静看了一会儿,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过了很久他讪然一笑,说:“酒吧里都是这么玩的吧?这也……没什么呀……”不知道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肖云听。
肖云的视线从那酒杯上移上来,移到他脸上。他目光中带一点怜悯的神气,轻轻道:“林哥你醒醒吧。”
小林一下子失了镇定,嘴唇轻微地抖动起来。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许穹平时很是道貌岸然,作沉稳的社会精英状。就算两人闲遐时去酒吧消遣,他也从来不会露出这么风流的笑。
而眼前这个面貌的许穹,是他一点都不熟悉的。他西装搁在一边,领带半松,两手横搭在沙发椅背上,象是一个左拥右抱的姿势。当他嘴唇去接那纸时他笑盈盈地注视着那女人的眼睛,眉梢微挑,蕴含万千风流挑逗……
“走吧。”小林淡淡地说。
他视线从那边收回来,看着肖云道:“我也看到了,可以走了。”
他站起来,离开时却忍不住往那边又望了一眼。现在他们传递的已经不是纸,而是冰块。那晶莹透明的冰被噙在红唇间,无限诱惑地递到面前,许穹轻笑着,顺势接上,只是那冰早就因体温而慢慢开始融化,缩小成小小的一颗,那四片唇瓣几乎是毫无阻隔地吻在一起……
小林掉头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许穹回来得很晚。晚到他一进门看到小林还坐在客厅里都微微地吃了一惊。
“怎么还没睡?”
小林怔怔望着他,半晌才笑了一下,说:“不是你叫我等你回来吃夜宵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