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衙门,门前已经被人打扫过,可却不见知县。他拧眉要进大门,衙役瞧见要拦,可一眼瞧见他身上的四品官服,目光不怒自威,这才认出来,“可是巡抚大人?”
高巡抚冷笑道,“是不是没有想到本官这样早来,所以都还在睡着?”
衙役赔笑,“衙门众人都已经来了。”
“那为何衙门这样冷清?”
“没人报案,自然就……”衙役咽了咽,被他瞪得不敢直视,“自然就冷清些的。”
“那你们大人在何处?”
“还在内衙。”衙役恐他误会,忙说道,“今日知县夫人生孩子,衙门也没事,慕师爷便让大人先去陪着夫人,有事再请。”
高巡抚面色而不佳,“天底下每日有那么多婴孩出世,就他的孩子重要?有冤屈的百姓不重要了?他若要做好丈夫,那还做官做什么,干脆赋闲在家陪妻儿吧。”
在里面听见动静的慕师爷出来,见了那正在呵斥衙役的官,瞧出他的官服来,忙上前迎道,“在下太平县师爷,见过巡抚大人。”
高巡抚拂袖往里走去,“让门子清扫按院。”
慕师爷跟在一旁,示意衙役去请知县。
进了衙署,高巡抚看看屋子,书籍案卷都罗列得很整齐,桌上摆放的东西也很齐整。走到案桌前,瞧那砚台,许是常用,已经墨出小小的坑来。砚台也不过是个朴素的石墨,连个雕花都没有。
“这是你们大人用的?”
“禀大人,是我们知县用的砚台。”
高巡抚面上冷清,竟然装模作样到这种地步了。这砚台老旧朴实,只怕是从百姓手中买来做样子的。他翻了放在一旁的案卷来瞧,看了几眼判词,字迹洒脱有力,字字如铁画银钩,他微顿,“这是你们大人的字?”
“正是谢大人的字。”
字倒是写得十分好。高巡抚放下案卷,一会那衙役来报按院已经打扫好,他便过去。出了门,刚好就看见个清瘦俊逸的年轻人疾步过来,未着官服,应当不是那谢崇华。只觉面相生得温文儒雅,满是书生清气。
谢崇华没想到巡抚竟今日过来,衙役禀报后,唯有过去,“下官太平县知县谢崇华,见过巡抚大人。”
高巡抚怎么也没想到那恩师口中所说的恶官竟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倒先将他想成尖嘴猴腮的人了,他冷脸道,“为何不来衙门,也不穿官服?”
谢崇华答道,“早上妻子临盆,衙门无事,一时疏忽,是下官的错。因官服还在房中,母亲和产婆不许下官进去,因此就穿着常服出来,还请大人见谅。”
这个解释听来不像借口,高巡抚没有再为难他,径直去了按院,抽取案件审查。
谢崇华不能跟在身边,回了衙门一趟,因公务已经处理完毕,又无人击鼓,便想回内衙,看得赵押司心慌,“大人,巡抚大人可是在里头啊,您真不怕他给您的政绩恶语两句么?”
谢崇华想了想,这才想起来,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腊月初二。”
谢崇华笑笑,“我休沐。”
说罢就回内衙去了,看得赵押司目瞪口呆,等他走了,才说道,“你说我们大人平时断案办事挺聪明的,怎么今天就笨了。”
慕师爷说道,“哪里是笨,分明是执拗。”
不过刚才巡抚质问他为何不来衙门不穿官服时,他大可以说他休沐,一句话便能堵了巡抚的话。只是他却没有说,这或许是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起,今天他休息来着。
一年到头都极少休息,几乎没有一天不在衙门,这也难怪连他自己都忘了,甚至慕师爷也忘了这茬,否则刚才多好辩解。
涉及到自己升迁的事大人不上心,倒是对夫人很好。如果不是为了要陪谢夫人,只怕大人还是想不起休沐的事。
慕师爷摇头笑笑,又很是欣慰,倒私心想这知县还是不要升迁得好,否则对太平县的百姓来说,是最大的损失啊。
只是离开小片刻,齐妙就生了。谢崇华刚进院子,就得下人贺喜,“是位小公子。”
谢崇华却拧眉头,“既然生了那为何夫人仍痛声?”
下人说道,“听产婆说,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谢崇华哑然,心揪得更紧,竟是双生子,无怪乎肚子早早就大得像是要临盆的,产婆也提过一嘴,但不能确定,没想到竟真是双生子。听见婴儿啼哭声刚放下的心,又高悬了。
他来来回回走了数十遍,只觉口干,却连可以喝水的事都忘了。直到半个时辰后,又听一声啼哭声,这才顿步。不多久里头出来个倒水的仆妇,他立即问道,“夫人孩子可好?”
“好,好着呢,恭喜大人喜得龙凤,公子小姐生得可标致了。”
他这才一笑,让她赶紧去伺候。趁着关门间隙,往里面看去,只是屋子太大太深,没看见妻子。
转眼门又紧闭,他站了好一会,才想起巡抚还被他晾在那,这才过去。
高巡抚午时未歇,仍在审案。已来请他去用饭两回的赵押司刚露脸,就被他呵斥回来,他只好等在外面,跟慕师爷说道,“这高巡抚该不会是我们大人的亲爹吧,脾气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