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分明就是欲擒故纵之意,李淳何尝听不出来,前几日刘清清还说着相互扶持姐妹情深的话,到今日就变成了互相拆台。
先前有了王霖琅的前车之鉴,此时李淳只觉得烦躁无比,也无心再听曲喝汤,索性站起身来,扬声叫六福:“去蓬莱殿!”
六福连忙跑进来,见陛下脸色不虞,也不知这卢御女是怎的得罪了陛下,只好连声答应,“步辇就在外头,陛下这大晚上的真要去蓬莱殿么?”
这时分忽然叫贵妃接驾,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况且贵妃此时说不定已经歇下了。这一位又是窝着火气过去的,到时候指不定又生出什么事来。
六福心里正忐忑着,李淳自己已经想起来,他就这样从别的女人宫里去她那边,身上还沾染着别处的熏香和脂粉气,着实不妥。
他叹一口气,“罢了,还是回紫宸殿罢。”
连着好些日子,李淳都没往后宫去,每日不是在紫宸殿,就是去蓬莱殿看望两位皇子。不管是刘宝林,还是卢御女,或者裴宝林,都让他一想起来就觉得厌倦。这些女人们的明争暗斗,委实是看着都累。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只是在履行一个帝王的责任,从未对那些女子产生过任何兴趣。
如今该给的荣宠也给了,他不愿再多看她们一眼。
实在无趣了,就沿着太液池走一走,看看白雪红梅,倒也是难得的意趣。
这一日天气甚好,虽然仍是冷,可难得的是阳光喜人,白晃晃地映着地上的白雪,连风也感觉仿佛不是那么冷冽了。
冬日里没有黄河水患也没有耕种播种之类的事情烦扰,朝堂上都少了许多难题。
李淳下朝之后便沿着太液池漫步,一时兴起竟围着太液池走了大半圈,渐渐的走近了后宫北面那几座宫室。
前边便有了人声,似是几个女子嬉笑着在说些什么。
六福正要命人去通传叫她们见驾,李淳一抬手制止了他。
这些女孩子,尚年轻得很,也活泼得很,因为家族的利益而不得不被关进这座一生都不能再出去的牢笼,还是不要在这点小事上苛责她们了。
他循着那人声,信步走过去。
三四个宫装的女子,正在攀着一株极大的梅树,折那树上的梅花。其中一个女孩子,却是穿着湖蓝色劲装,一头青丝绾作简单利落的三角髻,身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物,看着十分清爽可人。
那湖蓝色劲装的女孩子身形十分矫健,攀到梅树顶上,循着底下同伴的指点,兴冲冲地去折顶上开得最好的一枝梅花。
那女孩子身量不算高,眼见着那枝梅花离她还有些距离,她又在树干上寻了一处凸起,羊皮小靴稳稳当当地踩上去,一只手抓紧了旁边一条树枝,另一只手便捞到了那枝花,用力一折,便到了手。
她看一看树下,似乎打算把花扔下去给同伴,可又看一看那好不容易得来的花枝,大约是怕扔下去弄坏了花瓣,索性把花叼在嘴里,两手攀着树枝,三下五除二地跳到地上,笑道:“怎么样,我就说没有我折不到的花罢?”
这时有人已经看到了缓步走近的李淳,立时止住了笑声,还伸手轻轻扯了一下正得意洋洋的女子。
“怎么回……”一个“事”字还没出口,女子猛地回头,已经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李淳。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朱红色的常服,身上系着玄色狐裘大氅,头上的玉冠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倒看不大出身份来。只是身上散发出来的王者之气,昭示着他的身份似乎不寻常。
女子只是愣了一愣,随即大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的擅闯后宫之地?”
后宫重地,能来的男子除了他还有谁?这小女子真是有趣得很。
李淳忍住笑,存心逗她一逗,于是向前作了一揖,“我是郯王。因入宫来谒见陛下,陛下正在紫宸殿议事,命我且在大明宫中随意转转,不想误入后宫。不知这位小娘子如何称呼?”
郯王李经乃是李诵的第三子,是陛下的三弟,论序齿该是在李源之下。但李源自被先帝过继过去做了先帝的第六子之后,郯王便顺势升为了李诵的次子。李诵登基以后,李经才获封了郯王。
那女子见他生得俊美秀逸,风度翩翩,一派玉树临风之态,说是个亲王倒也可信。于是福一福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是小女子唐突了,望云楼七品御女萧梅忆见过郯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