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东雨问,过年也没下来?
林闯摇头,你知道她的脾气,她瞅准的事,我哪敢说别的?
柳东雨问,她不是生我的气吧?
林闯的目光在柳东雨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你想着她,她就不会生你的气。
柳东雨催促,少说点儿废话,快走吧。
终于上到坡顶。坡顶是大片平地,草的长势也好。林闯没回头,说就在前面。绕过几棵松树,林闯说到了。
柳东雨雷击一样定住。一个大大的土包。林闯太过分了,怎么开这样的玩笑?撞到林闯的目光,柳东雨突然明白,他没开玩笑。这次他竟然没开玩笑。其实坟前立着碑,只是她不愿意往上面看。
娘,东雨妹子来看你了。
柳东雨双腿跪下去,失声哭出来,娘啊……
林闯把柳东雨拉起来,劝她别哭了,娘知道她哭成这样,会心疼呢。随后讲了经过。年根儿,他带弟兄们下山筹备年货,留下两个弟兄照看娘。往常三五天就回来了,年根儿那趟时间久了点儿,返回的路上遭遇日兵伏击,死了两个弟兄,还被日兵俘虏一个。林闯折回去,拼全力把那个弟兄救出来,结果又一个弟兄搭上命。林闯觉得晦气,拐到松林镇抢了家富户,这一折腾,半个月过去了。回到山寨,娘已经离开人世。据留下照看的弟兄说,娘只是拉肚子,后来就体弱出不了屋。那两个弟兄想留屋里守着,他娘不让。等天亮进去,老娘已经栽到地上。
林闯少有的沉重,本想让娘享福的……唉,我不去抢那个大户就好了……可是,弟兄们总得过年啊。
柳东雨说,娘要强,怕劳烦人。与林闯娘相处的情景一页页掀过,柳东雨又湿了眼眶。
林闯说,娘一直嚷着要回疙瘩山,要不是等你……该把她埋到疙瘩山的。刚损失三个弟兄,我不忍再折腾,所以把娘埋到林家寨最高处,她能望见疙瘩山吧。
柳东雨很内疚,我其实在骗娘,我没打算回来。
林闯说,娘不会怪你,你又不是骗她一个。你骗人习惯了,不由人呗。
柳东雨狠狠捣他一拳。
林闯哎哟一声,娘哎,你闺女打人了!
柳东雨厉声道,在娘的坟头,你就不能正经点儿?
林闯点点头,好吧,我跟你说啊,你回来了,就算是骗她,娘也不怪你,这行了吧?顿顿又说,不是你,她早死鬼子手里了,这年头命不值钱,晚上睡大觉,早上没准脑袋就搬家了。所以呀,妹子,哭哭就行了。
柳东雨不知说什么好,真是个活宝!
夜晚,柳东雨独自发呆,林闯敲门起来。林闯瞅瞅桌上的盘碗,哈,听说你闹绝食,我不信,真的啊?我又没招惹你,你为什么要绝食?我没得罪你吧?我怎么得罪你啦?
柳东雨没理他。
林闯问,除了绝食,话也没了?
柳东雨没好气,你就不能少说点儿废话?我心口疼,吃不下去!
林闯说,我知道你心里难过,难过也得吃饭啊。不吃饭哪来力气杀鬼子?三豆可是把你吹到天上去了。
柳东雨说,我和娘那一路,多半都没饭吃……再说不下去,扭开脸,肩微微耸着。
林闯附和,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想咱娘……突然哽住。
柳东雨转过,触见桌上那个布袋,定了足足有一刻钟。她知道是什么。
林闯说,哈尔滨是大城市,花销大,你那点钱早花完了吧。近来没下山,这些你先拿着。什么时候有了就派三豆送过去。有我花的就有你的,谁让你是我妹子呢。
柳东雨问,你要撵我走?
林闯反问,我不撵你就不走了?
柳东雨说,不走了。
林闯龇龇牙,妹子,我心脏不好,你可别吓我。
柳东雨说,我真不打算走了。
林闯问,留下当女匪?
柳东雨沉吟,是留下,但不是当女匪。
独木不成林。在哈尔滨那些日子,柳东雨不断反思,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伤不到日兵的筋骨。若组织一支队伍就不同了。而且并不影响她单独行动,她依然可以让日兵的脑门绽放梅花。在哈尔滨很可能被那个人抓住。她会和他短兵相接,但不是现在,要等到他快发疯的时候。
林闯击掌,太好了,这口气我早憋着了。哦,忘了告诉你,加入林闯寨的可不止你一个女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