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镇在楚歌的山神结界范围内,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赌坊五人众在这场清晨短暂的闹剧后,终于又回合了一处。看着自家疯魔师姐毫无愧疚之心地坐在大顺二号天井中的廊栏上,眼神飘忽,嘴边甚至快出现了和小甘看到“美食”无法自控时一般无二的大量口水,幻术师的背脊上骤然起了股寒意,立马在师姐大人来得及想出下一个恶作剧之前,先下手为强。
“原来还有这么个厉害角色在……”师姐大人微笑着回过了神,“师父当年也说过,山神族里的结界在她见过的各族群术法中也算是破绽最少的存在,我们兄弟姐妹里至今也还没一个能在百里范围之外堪破的……怪不得你要逃来这里。”
“但是啊……我可爱的小师弟,你要躲也该躲得严实点。明明是想让各位兄姊都找不到你,偏偏还要用本师姐亲手教你的把戏。”
“半世……星流?”与殷孤光结交多年,柳谦君多少也猜到了这多年来从来都没有客人来访的幻术师也有他的难言之隐,而秦钩的冤孽事件结束至今还未到两月,隐墨师家的师姐就准确地寻摸到了吉祥赌坊,恐怕与当时孤光多年来难得再次施展的幻术有脱不了的干系。
“不不不,”果然是师出同门,师姐大人嘴边翘起了与小师弟极为相像的邪魅笑意,否定了赌坊老板的猜想,“半世星流是师父她老人家传给小师弟的,本大人怎么会这么无耻在这个术法上动什么手脚?”
“芥子星流……”幻术师咬牙切齿。明明知道师姐出身于傒囊一族,要把自己独创的幻术教给自己当然不是只图一时之乐,他还是低估了师姐为了长久的乐趣而做出的深远考虑。
不同于师父她老人家传给他们的大范围化形术,从他记事开始,就知道师姐更沉迷于钻研独立生灵眼中的化形方法,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戏耍从来都沉稳淡定的四师兄——不知道为何,师姐大人看到四师兄骤然发傻的样子,会比成功整蛊其他百人还要开心得多。
而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无聊行为是不会有其他师兄姐愿意陪着她的,最后也只有当年仍然单纯良善的小孤光被哄骗着,陪着师姐大人改造了师父留下的大部分化形术,其中便有半世星流改造后的芥子星流。
“当然当然。”师姐大人笑得眉眼皆弯,“你在那个大个子眼里用了芥子星流,师姐我远在妖界腹地也看到了我家小师弟可爱的结印身姿。小师弟召唤,师姐怎么敢不来!”
可恶……实在可恶……
孤光被气得发晕。两百七十四年前,他离开了十七位师兄师姐的庇护,开始在人间界单独云游,以为从此可以逍遥自由地过他自己的日子。却没想到最为疯魔的六师姐根本从最开始就打算好了一切,直接在教给自己的化形术里还加了千山水镜这一追踪术法。
“算是败给你了……”幻术师放弃了挣扎,颓然扶额,“这次是不是又惹上哪界的大人物,想让我给你收拾残局了?”
“啊啊……在你眼里,师姐我就这么不堪?”女子心痛地摇头,“你就不能有一次念着我的好?”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大半夜地跑来这么个小地方,还让你睡回到大宝的怀抱里?”师姐大人一本正经,提出了极为“严肃”的问题。
你根本只是想看我发慌失禁的样子,说得好像这么无聊的把戏你没有玩了几百年一样。幻术师耷拉着眼,都已经懒得把腹诽之语再提到嘴边来。
“是送礼啊送礼!”
孤光家的师姐看出了小师弟眼中满满的不信任,气得从廊栏上霍然起身,指着方才还“关押”着幻术师的宝贝大箱,像是被伤透了心:“师姐我千辛万苦地赶到这里,还不是为了给你送这份人间难寻的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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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份……人间难寻的大礼啊……”幻术师嘴角抽搐,连腹诽的力气都消耗殆尽。
在师姐大人义愤填膺地准备当着赌坊五人众的面拆卸了最宝贝的失魂引大箱,以证明自己的对小师弟的“疼爱之情”后,殷孤光一时心软,以为几百年没见的师姐可能已经“改过自新”,这次是千真万确地来为多年折腾小师弟道歉的。
但孤光忘了,在他七百多年的人生里,哪有一次赢过六师姐?!
白衣女子一个响指,命令她宝贝大箱车送出来的这份“大礼”,此时正躺在了幻术师在赌坊里的房间床榻上。
“你家师姐……是人贩子?”张仲简端详这份大礼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先轻声询问下隐墨师,毕竟就这么把他家师姐关押到人间牢狱里去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此刻躺在孤光床榻上的,是一个正昏迷沉睡的人间男子。
这个被师姐当做“大礼”的凡间男子,身形修长,相貌俊秀。尽管此时仍在沉睡之中,但这看起来只有弱冠之年的青年男子,眉眼间兼具了幻术师的邪魅轻狂与县太爷的淡泊孤清之气,在向来都对生灵脸孔没什么辨识能力的赌坊五人众看来,也算得上是人间界难得的美人。
而真正让赌坊五人众一眼望去便无法释怀的,是这男人骨子里透出来的绵延病气。
这是甘小甘发病时,在女童身上也能够看到的虚弱和单薄——男子纤瘦的身骨在苍色的衣衫下勾勒出了老树横枝般的支离之态,双颊更是苍白如冬日初雪。
更让人心惊的,是这人间男子的一头长发——与幻术师一般同样无遮无掩,却从发根到发尖都渗出了余烬般的灰白之色,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凡人该有的容颜。
“真是没有眼光。”分明就坐在一旁,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张仲简私底下对着小师弟的问话,师姐大人努起了嘴,愤愤然地为自己这份大礼辩解起来,“这可不是一般的凡人……是病人,是货真价实的病人啊!”
“都病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当然是病人了。”赌坊五人众同时腹诽时,只有孤光不小心出了声。
“都说了是‘病人’,是人间修真界这五百年来唯一的‘病人’啊!”眼前这群或仙或神的笨蛋们果然没有听清自己的话中重点,师姐大人急得快要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