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变得一副忠心敬主的模样,我觉得好笑。
自那一夜恩泽,皇上再未踏入我的院中。身边那些奉承讨好,渐渐销声匿迹。我也一如从前,逗狗侍花,乐得清闲。
有宫人委婉地劝说我,宫中女子本是靠皇上恩宠过活,何不搏上一搏,兴许有另一番天地。我只是摇头,置之一笑。
我不愿沾染是非,只求偏安一隅,安度余生。
恍惚间,却是入了冬。我的境地有些难过。我无权无势,又不得宠,少不得要被克扣月银与用度,只得温饱而已。曾经我以为在宫中必是不愁吃穿的,如今想来,倒是我太天真了。我将宫人都打发走,只留了两个乖巧伶俐的。说来惭愧,跟着我这样的主子,对她们也是拖累。
天气渐冷,我让玉儿去内务府领煤炭,也好取暖过冬。那丫头去了许久,只得些碎炭,莫说取暖,能不能烧起来都是问题。不得已,我只好领着玉儿又去了一回。
这回内务府的公公到底给了我些新炭。雪下得大了,我的手指冻得僵硬,心想等回了屋子,生了火便好了。
宫道上迎面走来一行人,我认得是僖嫔娘娘。她与我一同进宫,颇得圣宠。
我俯身行礼,玉儿也跪下来,却不想脚下一滑摔在地上,手中的煤炭也撒了出去,脏了僖嫔的裙摆。
玉儿吓得磕头求饶,我身子俯得更低,向她赔罪,请她宽恕。
僖嫔扬起嫣红的唇,冷冷一笑,「那你二人便跪着吧,何时雪停了何时起。」
玉儿哭着向我赔罪,我并不怪她,该我受的,受着便是。
我与她将炭拾进篓子,仔细扫去炭上的雪,用衣裙遮好,炭湿了就无法生火取暖了。
雪一直到夜幕也未停,我早已冻得浑身僵硬,更是肚饿难耐。不知跪了多久,我意识都有些模糊,头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为何跪在此处?」
我抬头,是皇上。
又低下头,「妾身犯了错。」
「起来。」
我只觉得脑中迷糊,愣愣道:「雪还未停……」
一双大手却是将我扶起来,我的腿僵硬动弹不得,又跌坐下去,打翻了炭。玉儿慌忙替我捡,我晃晃昏沉的脑袋,竟是一头栽倒在地。
醒过来已是第二日申时。听玉儿说那天我晕了过去,连夜高烧不退,是皇上宣的太医。皇上守到一更才离开,后来还命人送了暖炉和许多煤炭,甚至责罚了内务府的公公。
玉儿还说:「皇上昨晚原本是要去僖嫔宫中的,结果自是没去成。」
我心头一跳,阴差阳错,我竟坏了她的好事,虽非我所愿,但到底我将僖嫔得罪了个干净。
我受了风寒,身子还未好,昏昏沉沉的,早早便要上床歇息。
大约戌时,将睡未睡,恍惚听见宫人通报皇上驾到,我挣扎着起来,一抬眼便见那高大的身影走进来,肩上盛着尚未消融的冰雪。
「朕似乎来得不是时候。」他带着一丝笑意,制止了我要行礼的动作,扶我倚在床头。
我还未说话,他便伸手探我额头,「唔……不烧了。」
风雪里走了一遭,他的手仍是暖的,这丝暖意似有了生气,连着额头,直直蹿进我的心里。连累我的心突突地跳,觉得脸颊又烧了起来。
「托皇上的福,妾身好多了。」我不敢看他,锦被下的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睡意早已烟消云散,我只觉手足无措。
「昨夜你烧得糊涂,拉着朕的手哭着唤阿爹阿娘。」
我猛地抬起头,怕他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然而他的表情温和,丝毫不见恼怒。
他又说我昨夜哭了许久,问我是不是受了委屈,我心中确实委屈,却是万万不敢说的,便摇摇头。他也不再多问。
皇上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临走前说下次再来看我,我兀自在榻上坐了许久。
玉儿和翠儿将我照料得很好,皇上也每天打发太医为我诊脉,不多久我便痊愈了。只是我身子弱,在雪地里跪了许久,到底落下了病根,受不得寒,不然膝盖便钻心得疼。
少不得提一嘴,自我受风寒以来,宫中的吃穿用度一应提高了不少,甚至比初入宫时好了许多。司衣局也给我裁了几身漂亮衣裳。
过了两天,皇上传我去御花园赏梅。我虽心有忐忑,却也不似先前那般怕他。
梅花开得正好,散发着冷冽的香气。我驻足在一株梅树下,抬头看那枝上的花朵,幽香沁人,沾染了些白雪,煞是可爱。
皇上见我欢喜,伸出手要去折那花枝,我连忙拦住他,他不解,我和他说:「我喜欢这梅花,见它傲立风雪,只是看一眼,便觉得十分欢喜。」
他不说话,却是笑得十分开怀。
有雪花零零落落飘下来,他解开身上的大氅,为我披上。他的衣裳极大,将我整个人罩住,兜帽盖住了我的眼睛,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