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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清漾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她的猜测预料之中,她唯一想问的便是那支箭,如今也已经问过了。司徒云昭已经不想再多言。她站起身来,不堪其烦地微微皱眉,连眼皮都未抬,“朕已经放你姐姐自由了,朕与你,如今没有什么区别。”
“来人,赐白绫。”
窗外黑幕降临,冷风凄凄,枯木婆娑,皇宫里万籁俱寂。
门口的宫人打开门,弯着腰端着托盘,里面盛着一条整齐洁白的白绫,放下之后便倒着退了出去。一看便知是早已准备好的。
人的内心无论做了多少次预料,在直面死亡的那一刻,也无法不恐惧,可是司徒清漾似乎并没有那么害怕,只是胸口闷疼。
司徒云昭转身欲离开,司徒清漾的声音突然很是平静,“你根本不知道我姐姐有多么爱你。”
第193章闯宫
司徒清漾看着司徒云昭始终维持着一国之君冷淡持重的模样,恨意更浓烈,于是慢慢地扶着墙站起来,她有些脱力站不稳,脚上缠绕的铁链碰撞发出沉重的声音,她开口声音嘶哑,“司徒云昭,你敢不敢承认,你心底一直觉得,姐姐将家国天下看得太重。你用司徒清洛的死刻意逼她放弃你,你是否觉得,在亲情与你的权衡中,她永远不会选你。”
“是,家国天下,姐姐心里有这一切。她不像我一样,是个疯子。她生在皇家,从小读尽了圣贤书,白皇后母仪天下,日日教导她照顾司徒清洛,你叫她如何不背负责任。可是倘若姐姐心里,这些的重量真的超过了你,我还会如此歇斯底里地恨毒了你么?”
司徒云昭虽然并没有回头,但还是停住了脚步。
“你根本不了解我姐姐的爱,也配不上我姐姐。”
司徒清漾吃力地扶着墙,嘴唇干涩,喉咙哽咽,“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人都是会规避痛苦的,她在你与责任之间拉扯得那么痛苦,最好的办法,不就是放弃一边么?可她的人格无法放弃道德,她的心更无法放弃你。道德和孝道绑架着她必须对我们司徒家负责,对大齐江山负责,但她曾有一刻放弃过爱你么?你不知道,可我见过,她有多少个白日与你对峙,不得已伤害了你,就有多少个夜对着你的画像独自垂泪,枯坐到天明。”
“万俟舞来的时候,那个小公主看中了你,你以为我姐姐不是在咬着牙忍受她觊觎你么?那小公主本就是个骄纵的,她将我姐姐视作情敌,我姐姐不想让自己的一时情绪,惹了人家父女不快,毁了你精心换来的两国和平,她步步退让,你以为她不痛苦么?她亲手弑兄你以为她没有背负罪恶感么?我在宫中孤苦伶仃,从小姐姐就会多怜惜我几分。你知道她在以为我喜欢的人是你的时候,对我露出了多么冷漠警戒的眼神么?我这辈子都不曾见过她那个陌生的样子。”
“我姐姐是怎样超脱世俗、不谙凡尘的女子,可她误会你与澜衣的时候,竟然不顾自己一国公主的身份,打扮成男子,亲自去那烟花柳巷,与一个娼、妓要一个让自己死心的答案。你爱她至深,她又何尝不是?你当真觉得在她眼中家国天下、公主的身份、虚名,比你更重要么?”
司徒清漾眼角的泪水顺着滴落进脖颈里,没入红衣里,声音哽咽得字字不成句,“司徒云昭,你知道我姐姐为何…为何体弱多病,寒邪入体,久久不愈么?幼时习武所致,难道姐姐悬壶济世的神医外祖母无法帮她医治么?如此…如此蹩脚的理由你也相信么。我姐姐再纤弱,也是内力深厚的习武之人。我告诉你为何!当年飘着大雪,你父王被下狱,父皇独掌大权、大发雷霆,将所有为你父王求情的朝臣皆挡在了宫门外。事关朝廷斗争,我父皇是铁了心要除掉你父王,满皇宫之人如履薄冰,无一人敢出声。”
她哽咽着拔高了音量,抑制不住的哭腔,“只有我姐姐,只有我姐姐一个人,大雪里在父皇的永阳宫前跪了两天两夜,求父皇饶你父王一命。”
司徒云昭瞳孔骤缩,脑中好似有惊雷炸响,理智、思绪通通被炸得七零八落。
她转过身来,眼底的情绪剧烈地颤抖着,听到自己的声音好似在天边传来,“…你说什么?”
“你知道吗,她全身都紫了,膝盖都已经发黑溃烂,血肉模糊了。无论我们如何劝说,姐姐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最后直到姐姐劳累过度,受不住冻昏倒在雪地里。她外祖母医术高明,如果立刻救治,还是有根治可能的,可我姐姐醒了之后,就不见人影了。她去四处奔走,联络宗室、朝臣,寻找任何办法能救你父王。父皇铁了心,怎会有人敢帮忙。我姐姐是太子的嫡亲姐姐,若与朝臣宗室走得近了,恐会遭人疑心形成太子党,所以她从来不会参与任何朝政。可是那次,她不顾父皇是否会疑心她参与党争,明知希望渺茫,连端王、桓王她都一一亲自上门拜访。”
“我姐姐还在桓王府上时,你父王、母妃去世的消息就传来了。你府上乱成了一锅粥,先平南王和王妃的灵柩就停在王府外院,大雪纷飞,你就跪在灵柩前一夜,对么?你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么?司徒云昭,你在那里跪了多久,我姐姐就在外面淋着雪守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司徒清漾哭声呜咽,回荡在殿里。
“她体会着你的悲痛,心疼你,怜惜你,心悦你,爱你,无法宣之于口,又自责愧疚于没有救出你父王……她多怕因为她身上流着的血,你恨她,甚至不敢近前去看看你……你以为她不恨我们父皇吗?她恨,可是血脉相连,司徒文泰为父为君,你让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