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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和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抛弃它们就是抛却生命本身。
——哈夫洛克。艾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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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缇斯王宫大殿。
奢华的长椅散倒,军队配备的精良制式长剑躺在地上,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残肢散落满地,有暗精灵的,也有人类的。骑士的盔甲在肚腹处被暴力撕开大口子,内脏被掏得一干二净,头颅上也找不到一丁点好肉,脑液也被火焰蜘蛛吃了个干净。
加冕台上,倒着唯一一具相对完好的尸体。
脑袋上半部被轰烂得不成样子,看不出五官,粘在地板上,即使最好的拼尸工人,也无法拼凑出原型,下半部分从嘴巴处断开,下牙和下巴唯一完好,却也被干涸的血液遮盖住皮肤的颜色。
尸体长发灰色,身形佝偻,缺了右手和右腿,腹部刺破的伤口上,斜插着一根精美贵重的权杖,墓碑一般耸立在台上。暗红色的血顺着加冕台打磨光滑的白色台阶流下,粘稠干涸,积了一大滩凝在台下,泛着腥味和臭气。
早春暖阳高悬正空,充足的光线透过大殿尖顶上的彩色琉璃窗,在红色地毯上投下一朵朵玫瑰图样的金色阳光。饱满的光柱在浮尘中显形,如同暴风雨过后的安宁,给血迹斑斑的大殿抹上明艳的浅金色。
突然,大殿内的光柱轻轻颤抖了一下。
飘浮在空气中的灰尘开始以一种极细微的频率上下抖动。死寂的大殿中,加冕台上。原本几乎快凝固住的血液缓慢蠕动,逆着流下的方向,摆脱重力。蠕动着倒流回费恩的尸体。
似乎有人将反着推了。
散落在地上的血肉,破碎的衣袍,浓稠的血液。缓慢而坚定地退回费恩的身体,各司其位。连面目全非的头颅也在逐渐恢复。骨头上的裂缝逐渐愈合,皮肤重新覆盖肌肉和头骨,甚至脱落的毛发也一根不差地回归原位。
没有人拨动。
大量的灰色细线从费恩的身下冒出,牵引他的身体,忙碌穿梭在费恩的周围,帮助修复他的尸体。
费恩的尸体旁边,空气突然被竖着划开一道黑色的大口子。一双骷髅的手从裂缝中伸出。握着骨杖,拉开这道口子。全身黑袍的老者裹着冷冽的风,从裂缝中走出。
他蹲在地上,白骨手指缓慢划过费恩的身体,兜帽下的脑袋也随之移动,似乎是在检查尸体情况。在费恩身体上游走的灰色细线碰到他的手指时,都会亲昵地缠绕一下再离开。老者从费恩的头部开始,一直检查到费恩的脚底,尖细的指尖在查到他被砍掉的右手时,稍微停留了片刻。
老者站起身。举起右手一直握着的白骨权杖,将整支灰白色,有几乎一个半人高的骨杖举起,兜帽下嘴唇翕动。听不见声音。但是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死亡波纹从骨杖中扩散出,涌向地上的尸体。
左手隔空在费恩的身体上画出一整幅复杂的法阵,黑色的线条精细得令人眼花缭乱。老者手下速度不快,却一刻都没有停顿地凭空绘制法阵。
直到整个黑色法阵完成,悬浮在空气中,老者又掏出几瓶不知名的材料,用骷髅手指碾碎后,倒入法阵。
双手轻轻下压,密密麻麻的黑线印在了费恩的尸体上。高耸的权杖中也爆出一股惊人的黑色气劲,最后一股脑全部涌入了费恩的身体。
地上的尸体剧烈痉挛抽动,老者做完这一切,便立在一旁静静等待。
“呼——”
费恩猛吐出一口气,痛苦地睁眼。他的眼皮似乎不是的,沉得他完全无法掌握。靠着极大的毅力,他睁开眼,看到了满目的黑白世界。
黑色的是天花板,白色的是玻璃窗,还有深深浅浅的灰色,组成他原先熟悉的大殿。黑袍老者站在他身边,费恩仍然看不见他被兜帽遮盖的容颜,却看得见老者的头颅之中,一团巨大的,令他感到强烈危险和恐惧的黑色火焰静静燃烧。
“我不是死了么。”费恩静静地思考,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实际上,他能够睁开眼睛,已经是极限了。嘴巴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全身的肉体如同灌了铅水一样沉重,一动不动。
“是的,你已经死了。”
老者盯着费恩,看得他毛骨悚然。费恩只觉得,让他恐惧压抑得想要尖叫的那团黑色火焰盯着他,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打他的主意。那团火焰在向他传递信息,通过精神的方式,浓烈的火来回跳动,朝着费恩输送精神波动。
“欢迎来到亡者的世界。费恩,从此刻开始,你才真正算我的学徒。”
老者手指在空中点了点,一面黑色的镜子在费恩脸前形成,照出了他死前最后一刻的模样——衰老,皱纹,满脸的老人斑和不管通过他黑白的眼睛看,还是实际上看都变成了银色的头发。
费恩注意到了他的眼睛,从前像天空一样湛蓝的双眼变得纯黑剔透,如同很多野兽的眼睛,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无法反光的黑色。
“看到了吗?永恒的美,不会随流逝而消亡,湮灭的美。
跨过生与死的大门,你才能够领悟消散在阳光中,掩埋在泥土下,随着一起发酵的,属于这个世界真正的奥秘。
你付出了青春,色彩和鲜活的生命,得到的却是连巨龙的财宝都无法换回的永恒——毕竟,上古巨龙会死,肉体会消亡,灵魂会被冲刷洗白。而你。却永远都不必再担心这一切了。因为你已经是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