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后,紫荃儿的孩子早产,生出了一个哇哇啼哭的女。婴,十分白胖可爱。
又过了半个月,韦墨琴也生出一个早产的婴孩儿,也是个女孩儿,只有巴掌大小,柔弱得连呼吸都轻浅无声,也几乎没睁开过眼睛。
韦墨琴知道,这孩子可能还不如她哥哥小荔的身子骨结实,极有可能是养不大的。
记得当时,苏昙斥责她瞒着他服药来强行受孕,是一意孤行的妄为,如今看来却是一语成谶了。
韦墨琴以泪洗面,倒是紫荃儿经常过来,劝她想开一点儿。本来这个女孩儿降生也是意外之喜,仔细呵护,长大了必是一个有机缘的孩子。她父母的容貌如此出色,将来生得多美,可以想见。
韦墨琴略感宽心,于是每日抚奏各种调理身体的琴曲,期望可以唤醒一直闭着眼的女儿。
紫荃儿也在一旁含笑倾听,偶尔以萧声相合。
“哼,我们这里地方小,怕紫小姐坐着嫌挤,你还是回你那边儿去吧!”说话的人是贾大妞,一个外表五大三粗,声音却尖细如小姑娘的中年女子。
她是前任岛主贾老头的独生女儿,因为生得不美,在这个男多女少的小岛上也根本嫁不出去。好在她天生粗枝大叶,不似世间寻常女子那般,认为嫁人才是女子的最终归宿。
贾老头为了让苏昙当他的女婿,厚颜认韦墨琴做干女儿。贾大妞就等于多了一个妹妹,而且跟她爹一样,很有当姐姐的觉悟。
上个月贾大妞闯海回来,从岛上婆婆那里听说了苏昙另结新欢的事,十分恼火地冲到未央居,二话不说就将家里好好坐着喝茶的苏昙粗鲁地轰出门去。
从那之后,贾大妞搬到未央居住,照顾韦墨琴。
苏昙没有再回来过,紫荃儿与韦墨琴一先一后地生产,两个婴孩儿都是早产,苏昙也没再出现一回。
贾大妞心有偏见,对紫荃儿很不客气,紫荃儿也习以为常了,这里一开口撵人,紫荃儿就回去奶孩子了。
“以后,别让她进来!”贾大妞教育韦墨琴,“那女人长得妖精似的,成天往你房里钻,安的什么心?她是抢走你相公的人,你不能给她摆好脸色。”
韦墨琴淡淡道:“她这不是闲得发慌,也没人跟她说话么,爷又让你一扫帚给撵走了,她当然格外清闲了。”
贾大妞斥道:“阿琴,你的心能不能别那么宽?连一个登堂入室的狐媚女子,你也设身处地为她着想,唯独不知道替你自己想想!”
韦墨琴垂睫沉默,生既多哀,再不心宽一点,她就要去和那个狠心虐杀她孩子的男人拼命了。
又过了半个月,韦墨琴的女儿睁开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冲正在抚琴的韦墨琴甜甜一笑。这一刻,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于是韦墨琴给女儿起名叫静琴。
一日傍晚,海上传来消息,中原的海战舰队开到海岛南岸,被岛主击沉了两艘,余下的不知有多少艘,都隐藏在远处的迷雾中。
这都是贾大妞从她爹那里听来的,又说给韦墨琴听,“有西魏人,也有北齐人,指名要岛主跟他们走。奇怪啊,阿琴你相公到底什么来头,怎么海对岸老是来人寻他,他是什么重要人物,中原缺了他就不行?”
韦墨琴问:“他没受伤吧?”
贾大妞道:“好像受了一点伤,听说那些领舰而来的人,个个都是我爹那种级数的高手,就算是岛主也撑不了太久吧。哼哼,最好把他打得半死带走,以后都别回来了。”
说到这里,她注意到韦墨琴苍白如雪的面容,连忙改口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岛主就是从天而降的战神,没有人能把他打倒的,等他把那些中原人都打走,就带着战利品回来看你和静琴了。”
贾大妞并不知苏昙的来历,却一口封了他一个“战神”,仿佛那就是苏昙的宿命了。上天把最强的力量赋予宇文昙,就从没打算让他做一个平凡的苏昙。
韦墨琴苦笑,如今她在意的不是苏昙能不能回来,而是苏昙预备要做的事。
李慕梅遭遇海难后,读了那封绝笔书,韦墨琴心中生出一阵汹涌的恨意。尽管知道李慕梅信中所述可能不是全部的实情,韦墨琴还是不能不恨她的丈夫,竟然为了救活她,牺牲了她的小荔。
原来这三年的好时光都是偷来的,原来他们两个人的甜蜜,是用小荔的惨死为代价的。
那日之后,韦墨琴在为苏昙换伤药的时候,把海盐掺在药里在伤口上,苏昙当即痛得剑眉一蹙,却没有吭声。
这一次,韦墨琴胸口的相同位置,没有出现痛意。那个绑缚了两个人的碎心锁,是不是已经解开了呢?
这回听说苏昙又在与人对战时受伤,她还是没有什么感觉,不曾觉得哪里痛,看来不会有错。
既如此,生下了女儿,又与苏昙不再命运相连,她的牵挂又少却一分。
在家里坐着,时不时能听闻海岸那边的最新战况,譬如对方又来了多少艘战舰,苏昙又展现何种神通,迫使舰队后撤一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