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哥做事情只求无愧于心,但是这个老头让我觉得十分不舒服,我甚至不想卖给他药——这玩意真没那么灵,你吃了屁用都没有的,只会浪费你的钱。我那时候业务做得相当不错了,每个月有一万多工资可以拿,不差你这三百二百,你他妈拿着你的比钱去买个痰盂吧大哥——这个老头尿裤子不是因为他不能动,不是因为他控制不住,单纯就是因为他坏,就是因为他懒,就是因为他想做出这么个样子给他小孩看,结果哪怕他得了癌症人家来都不愿意来——你但凡稍微讲究一点你都不会是现在这个德行,现在有一句很符合他这个情况的话——他的认知配得上他的苦难——你这种老头,我说句实话,得肝癌早点死了正好合适,留在世界上只会让人恶心,特别是,会让我恶心——恶心别人不要紧,那不关我的事,恶心我就过分了,我不揍你单纯就是因为你太菜,而且我怕一下子就把你打死,你不但不感恩,还要让我挣你的钱。。。
他太过分了,但是,我拿他没什么办法,他已经这样了,除了死亡,什么都拿他没办法。
我之所以一直在那个老头那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听他絮絮叨叨讲故事,最大的原因是我想做个好人,我怕我就是他临死以前接触到的最后一个人了——很有可能,这个老头的脸已经蜡黄,眼珠子都像琥珀一样黄,因为肝癌的肿瘤压迫到了胆管,胆汁进入了血液,所以我毫不怀疑他全身都是这个颜色,包括他的鸡儿——他死到临头了——老头开始的时候是坐起来在床上说话的,后面嫌弃太累就俯卧下去,他在那边讲,我就搬了把椅子坐在二米以外抽着烟听——我一般去拜访客户是不抽烟的,这帮人都瞎讲究,觉得我抽根烟会让他们少活几秒,但是今天我都没征求他的同意就点上了——除了心情郁闷,也因为我怕闻到什么不该闻到的味道。说实话,老头说什么我都不太在意,他说什么都一样,只要别死在我面前其他的我都无所谓。
我怕他死在我面前吗?并不怕,但是我会觉得很麻烦。我爷爷死的时候我并没有在他身边,所以严格来说这是我跟死亡坐得最近的一次——被车撞或者扎让拿刀子扎我可不算,因为那时候死亡只是擦肩而过罢了,它来得快去得也快,你还没仔细端详它就一闪而过了。这一次,它可是实实在在就在我俩米以外,从那个老头蜡像一样的脸上可以切切实实看到。所以我带着点赌气的意思——别以为你这么丑恶地表现出来老子就怕你,你把老子求咬了给老子看看,我怀疑你还没有那个本事。。。
但是这种场面我经历过也就够了,我没有那种瘾,可以不怕,但是没必要下贱地去靠近,我觉得作为一个人来说经历此类情景太多会粘上那种气味。。。什么气味呢?衰败的气味,枯朽的气味,死亡的气味,裤裆里尿的同心圆的气味——我虽然不是什么有洁癖的人,但是也绝不要把自己搞得这么重口味,所以我一边听老头念叨一边就下了决心,以后这种送药的事尽量不去搞了,把这四十块钱给小吴、小赵、老赵他们赚去吧,我专心开展自己的业务就好——实在需要拜访客户,我先打听打听他穿了什么样的裤子,这种同心圆的,谁愿意拜访谁去吧,我不差这几个钱。
从老头那里出来我饿得要死了真的,从来没有那么饿过,你以为他那个同心圆会影响我的食欲吗?完全没有,他越恶心我越兴奋,越觉得充满了活力,越觉得需要搞二斤牛肉狂吃一顿——这个世界越龌龊,看到的东西越恶心,死亡越那么直白地给我展示威力,我越想跟它们斗一斗——害怕的,哭泣的,畏缩的,恐惧的,那都是弱者,查理哥不是这种人,我当地就把神州二号卖给老头,拿了他俩千块钱就走,甚至都没给他找零——这个药说是俩千,其实是有零有整一千九百八十块,往常我都要准备二十给客户找零的,我是那种大气的人,不愿意占这二十块钱的便宜——但是今天没有,我口袋里就有零钱,但是我不给他找,而且告诉老头我有但就是不给你找,这二十我要拿着打车回如皋县城——这是他应该给我的,是他让我心情那么差的恶心费,是我一个多小时的忍耐费,是我看着他蜡黄的眼珠子听他胡扯的出台费,我凭什么不拿?
赚钱嘛,不寒碜——我心想,走出去公路上伸着胳膊拦过路车,搭了一个大哥的桑塔纳回了如皋县城,给了他二十(过去我经常这么搭车,现在的话,你半夜出去想拦个过路车带你去什么地方,趁早死了这条心,不管多远自己步行去吧),找了个兰州拉面买了牛肉一顿狂炫,随便寻摸了一个宾馆倒头就睡。
第二天爬起来回了南通我就开始研究怎么想个办法能自己一个人做,把送药这个活分出去给别人干,因为理论上你自己的客户是需要你亲自去维护的,也省得别人撬你活,倒是好在这种送钱给别人的事没多难——那时候主要的业务都是我和蛤蟆在产生,其他人每天闲得蛋疼,要给出去也很容易。与此同时,因为我的业务做得太好别人也向我投来了一些不正常的目光,我这人非常机灵,知道你要是一直活在这种目光里迟早出事情——不是别人跟我找茬,不是我小看他们,他们没那个胆子,是我会跟别人找茬,我的脾气非常不稳定,哪天喝二两心情不好被这么瞪一眼很可能就会当地暴走。打架什么的我倒是无所谓,但是这得分场合不是吗?如果就是大街上有个人你跟他打架打也就打了,但这是工作场合,你是来赚钱的,所有这类事情都会是你赚钱的不利,所以要尽量避免。因此上那时候我也开始慢慢琢磨该怎么向张总开口,搬出去自己办公——其实我这个人只擅长做业务,那个时候没有一点点管理或者运营的思路,而且我不喜欢当官,嫌麻烦,我只想搞钱,因此上其实有一段时间我也很迷茫——你不能因为自己业务做得不错就要跑出去一个人干不是么?如果人人都是你这个样子,那还开什么公司,干脆就是野路子大家各干各的好了——所以虽然我动了心思想出去办公,但也没什么合适的机会,而且,我那么忙,每个月下旬要开会还是得跟着他们把江苏转一遍——我烦死了真的,你们搞这些玩意对我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我的那些客户我一般都不会让他们去参加会议的,因为在我看来开会这种行为本身就带着一股傻批的气息,车马盘缠地去了吃吃水果喝喝茶,听听那些全国各地来的牲口专家胡扯,一点用处都没有,你都不如省下那场折腾好好回家养病去,实在没事干每天走它一万步也比跑去开会强不是吗?但是这个事我真决定不了,因为所有的客户名单都要交回公司的,每个月中旬所有人就都开始打电话通知别人开会——你说你开你妈啦个批,还个个月开,个个月折腾,我也真是服了——而且你猜怎么的,很多客户就喜欢这种形式,我想,也许是得了癌症以后他就总是想找同样的人去同病相怜一番吧——起码我宁愿相信是这样,也不愿意相信这就是闲得没事干贱的。。。常老板买了药以后也过来开过一次会,小骚货常虹挽着他过来听那个北京来的白发苍苍因此看上去非常专业的老太太讲经,他是聪明人,只是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来了——
"没什么用,浪费时间。"常老板跟我说——对啊!又不是我让你来的,你自己非要来我能把你怎样。。。
总之,我做着做着发现公司相关的所有事对我来说都成为了累赘,我陪着他们唱这出戏根本就是耽误我赚钱——我不需要他们那个破平台,不需要通过电话或者会议产生销售,做到后面很多客户都是主动给我转介绍,我只要把客户维护好就行了,所以我跟着这帮疯狗在那里扬黄土是几个意思?但是我也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离开,简直难受——到了后面我甚至开始琢磨要不就是我直接去跟西安那头接触,把这个药代理过来自己搞,还省得中间这个生物公司赚差价呢——打听了一下发现不是那回事,需要很多手续和证件,你光杆一个跑出去卖药很快就戴上镯子进去吃鸡了,因此上我还是太年轻,总是把事情想得太轻易——不然呢?别人耽误我挣钱,那我不得想办法反抗吗?
神奇的是,我在这里愁得头发都要白了也琢磨不出来独立办公的办法,别人倒是成天勾心斗角地要搞事情,最后我能出去全托他们的福——这帮人有意思,我赚钱都赚不过来,他们还要在那里内斗,一个月拿俩千多,给我我都没脸跟人大声说话,结果他们之间闹矛盾,我趁机把自己摘出去了——乐死我了真的,我告诉你吧,优秀大部分时候不是你自己有多强,都得靠傻批同行衬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