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血色的世界,树林,大地,河水,山峰……一切都是血的颜色。似乎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地方都不应该存在,它是这样的单调,如此的血腥,没有丝毫的暖色。
堆积成山的尸骨已经渐渐开始腐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可陆长安却像丝毫没有闻到一般,静静地站在山峰之上,冷漠的看向半边血色的天空。
他已经杀了太多的人,每一剑都没有再犹豫,因为他知道,他绝不能屈服。自从净沙老魔将他带到魔族之后,陆长安便开始杀人,一人一剑,在人间与魔族闯出了魔头的称号,可那时的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但是随着他修为的增长,他渐渐知道了一些事情,他突破的壁障,他残缺的记忆,他无法拼凑出的完整人生,似乎都与净沙老魔有关,可笑的是,净沙老魔是他的师父,他对他感恩戴德。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中渐渐生出了悔意,产生了心魔。而心魔时不时的会将他完全控制,甚至让他完全丧失理智。他竭力控制,竭力的想做回自己,而不是一柄只会杀人的剑。他在人间游历,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遍人间百态,辛酸苦辣。他一边寻找自己突破的契机,一边救了许多孤儿,建立了轮回宫。后来他终于遇到了琴师,心魔出来的频率越来越低,他知道他缺失的那一部分在琴师身上,但他不愿意把那个美好的人毁掉,他想让他活着,干干净净的活着。虽然这样的代价是他再也无法突破,可是那又怎样,只要琴师还活着,干净美好的那一部分陆长安就还依然是干净的。
“桀桀,陆长安,你刚才下手可真利索,真是越来越有一代魔尊的风范了,哈哈……”那道尖厉的声音穿破云霄,回荡在空中。
陆长安抬眸,血红的双眸一下子变得清明,“若这便是你的目的,那你达到了。”
“不,不,这远远不够,桀桀,陆长安,我要你这辈子都无法翻身!我会把你心中的痛苦放大千万倍,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那声音恐怖而狰狞,带着些许快意。
“净沙老魔就教会了你这些口头功夫吗?你终究只是一缕魔念,寄存于我,也注定被我毁灭。”陆长安的神色淡淡的,半空之中不知何时飘起了血红色的小雨,一滴一滴落在陆长安的脸上,落在他看不出血迹的黑袍上。血水在他冷峻而白皙的脸颊上蔓延,幽冷而阴暗。
“居然被你知道了,桀桀,不过陆长安,你知道的未免太迟了些。”
迟了么?他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净沙老魔在背后操纵,只是没有想到过,这心魔也是来源于他。看来,他这个所谓的师父,对他的恨意可真大。
“你跟净沙老魔是什么关系?”
那个声音沉默了许久,才畅快的说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你终究会死的。桀桀,我只是一粒心魔种子,承载了净沙老魔的恨意。我会随着你的杀戮而不断生长,早晚有一天会把你所有的一切都毁掉,桀桀,那可是我的本职工作啊,想想便觉得很美好,哈哈……”
陆长安无奈的苦笑,他不知道曾经跟净沙老魔有什么过节,又是什么样的恨意竟让他用尽手段来折磨自己。可陆长安清楚,他若想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就必须解开他记忆的封印,找出净沙老魔的软肋。
陆长安嘲讽道:“你只不过是一粒承载别人恨意的种子而已,有什么资格来说美好,你的存在本就是痛苦的。”
“你……桀桀,我会让你尝遍所有的痛苦再死去,哈哈……”那道声音越来越远,怪里怪气的笑声回荡在血红色的世界中。
陆长安的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也逐渐虚弱,带着最后的一丝意识,陆长安攥紧了手中的剑。
在这里,只有杀戮才会让他安心。
时间仿佛回溯到了三年前,陆长安迷茫的彷徨在人间最繁华的地方,周围的走商小贩吆喝着起劲,来来往往的布衣百姓个个喜不自禁。他们说京都来了一个神算子,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没有他算不出来的东西,而今日,神算子分文不取,以待有缘人。
陆长安一怔,心脏仿佛被重物狠狠地砸到,闷闷的说不出话来。
不愧是心魔,竟然会把他带回到这个时间点。不管他杀过多少人,做过多少错事,但慕林永远是他心中的痛。
“桀桀,怎么样,陆长安,你可想到了什么?”心魔畅快而得意的笑着,“你亲手把你的好友送上了黄泉路,亏他还那么相信你,桀桀……”
“不!”陆长安仿佛又想起慕林死前的惨状,不甘而又悲痛的仰天怒吼。
画面陡转,身着灰色道袍的年轻人激动地接过陆长安手中的书——那是慕林梦寐以求的长生秘术,他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陆长安是从魔尊殿的藏书阁里找到的,这本破旧的书被扔在角落里,陆长安也曾翻阅过,只是对此并不感兴趣,所以并没有太在意。听闻慕林想要,他便拿来送与他。可当慕林欢天喜地的修炼之后,祸事却发生了。
慕林整个人如同一块人形巨石矗立在院子里,身体渐渐变得如同石头一样坚硬,黑色的气息在他的周身不断翻滚。陆长安焦急的呼喊着慕林的名字,可他却连一声痛苦的呻吟都没来得及发出,岩石一般的身体便陡然炸裂。
灰白色的石块散落了一地,但更多的却是化作空中的粉末,随风而去。陆长安发疯的敛起所有的石块,捧在手心,放声大哭。
即使再来一次,他也忘不掉那日的痛楚,陆长安擦去眼角的泪水,暗道一声走好。
是他害了慕林,所有人包括陆长安自己都这样认为。
在没有遇上琴师之前,慕林是他在人间唯一的一个朋友。
他说他算遍天下人的前世今生,却唯独看不破陆长安的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