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果有人打着家国大义的名头,要打他这个“资本家”,富贵不答应。
两人一前一后,踩在胡同里有些潮湿的冻土路上,发出咯吱咯吱声响,往燕园相反的方向,一路来到老虎洞。
这里是与五道口商业街,一东一南,附近最大的两个集市,相对而言,老虎洞离家更近,所以春草和老母亲出门遛弯买菜常来。
东天刚绽放出一抹红霞,不过冬日里时间也不算特别早,老虎洞一带十分热闹,商铺都已经开门,尤其是几家卖早餐的铺子,门口大锅或蒸笼里散发出来的热气腾腾,就是最好的招徕生意法宝。
这边的商家倒是没什么机会做李建昆的生意,即便在京时,由于岳父家住在五道口,他去五道口商业街的时候更多,全凭眼缘,李建昆挑中一家叫“棉纺二厂早餐店”的铺子,很显然是家三产铺子。
一路走过去,路两旁有不少地摊,多半摆置的是海淀农户家自种的果蔬,未必鲜翠欲滴,但是绝对没泡过保鲜剂。
李建昆要了两只鲜肉包,看见一口铝锅里有着尚且平滑如镜的豆腐脑,示意套着雪白围裙给人干净利落印象的大姐,给他舀一碗,瞅着大姐的动作,李建昆迟疑一下问:“能不浇卤汁加白糖吗?”
大姐像是打量异端,瞅他两眼。
李建昆摸摸鼻尖,“我是南方人。”
“自己加!”
大姐把白瓷碗撂到他手上,嘀咕着天还没亮透呢,戴什么蛤蟆镜。
富贵随后走进店里,憨笑着对大姐说:“十个大肉包子,两碗豆腐脑,加糖。”
大姐昂头望去,怔怔道:“哦……”
铺子里有几桌食客,眼神拉到和大姐一样的高度,啧啧称奇。
两人随意找到一张餐桌相对而坐,望着大姐亲自送上来的甜豆腐脑,李建昆幽幽叹息一声,富贵憨憨一笑,“羡慕吧,嫉妒吧,虽然在屯子里他们都喊我傻大个,但是从小到大因为这副身板,我不想吃亏的时候还真没吃过亏,比如说去镇上沽酒买盐,就算是地摊上采买,谁敢给我缺斤少两?秤杆儿只敢往高处翘,说白了,就是那个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李建昆哎呦一声,说你个傻大个也跟我讲起道理。
其实富贵的脑子和身材是成正比的,他的意思李建昆明白,既然做了,就要强势一些,但是又跟李贵飞的道理不同,要有理有据的强势。
他相信李建昆敢这么做,肯定有一套他的道理。
一边吃着早餐,李建昆这时才留意到,对面马路牙子旁的两棵白桦树之间,拉扯着一条大横幅,上书:预祝亚运会取得圆满成功!
现在首都随处可见这样的标语。
全首都人民都行动起来,想为亚运会出一份力,并且憧憬着亚运会的召开,其热情程度比二零零八年的奥运会,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年李建昆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还算有钱有闲,也来过首都。
甚至这次亚运会,全国人民都积极参与其中。
操办一场这样的国际体育盛事,可不容易,八四年拍板下来后,相关部门计算过,各种建设包括城市美化,需要二十多亿费用。
财政勒紧裤腰带,从其他地方左抠右挤,拨下八个亿。
缺口巨大。
只能筹集,各种法子想遍了。
这次亚运会之后,最值得骄傲的事其实不是咱们金牌数高居第一,而是全国有数千万人参与捐款,在这个人均工资百来块的年代和国家,捐出2。7个亿。
他去年也捐过,以港城华人电子集团的名义捐的,当时风向已经有些不好,不想进一步被推倒风口浪尖。
吃完早餐后,从这一侧人行道上折返,路过一个绿报亭时,李建昆顿住脚。
报亭里有个小老头,隔着墨镜似乎都留意到他的目光,拿起一沓奖券,笑呵呵道:“支持亚运,还能中奖,一举两得,要来几张?”
小老头手里拿着的奖券,叫作“第十一届亚运会基金奖券”,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我国发行的首支体育公益彩票。
票面上有亚运会的会徽和吉祥物熊猫盼盼的形象,设计和制作上没少下功夫,堪称精致,奖券最上方印有“支持亚运,振兴中华”的字样。
不过这玩意,后面会引发一股不好的风潮。
相信从九十年代走过来的人,都会有一些关于刮奖券的记忆,李建昆犹记得前世,只要听闻县里有刮奖活动,他们清溪甸的人总会成群结队奔向城关,结果每每刮回来一堆毛巾、牙刷和肥皂,仍怀有一夜暴富的幻想,乐此不疲。
真正中大奖的人,听说过,看到过,身边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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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个刮到一脚踹的幸运儿,用拖拉机载着,披大红花,各乡各镇游街似地宣传。当时的农村人单纯啊,还真信。
“来一张吧。”李建昆说。
“一张?一看您就是体面人,不多支持几张?”小老头不太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