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告诉了江蓅玉,总之翌日大早,何子烨在江府门口还未等到蓅烟,却先等到了蓅玉。依着道理讲,蓅烟、蓅玉和何子烨自小青梅竹马,家宅离得近,父亲又同朝为官,所以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三人间是不分男女的。只是有一天,两家的老头子觉得对方家庭不错,将来在朝廷上也可以相互扶持,于是就非得给他们定个姻亲。
自打小,何子烨就对蓅烟格外好些。其实除了她们三人,在长沙,还有一个以官二代为主体的大圈子。上到知府大人的长子,下到县令的庶女,通通都有着密切的联系。但大圈子归大圈子,大圈子里面还有小圈子。例如,四品知府的女儿,自然绝不会和九品县令的儿子定亲。九品县令的女儿在四品知府的千金面前,也自视低人一等。
蓅烟的父亲是从四品的同知,负责的是盐粮上的肥缺,所以知府很看重他。知府既然看重,那知府的女儿们对蓅烟、蓅玉也不坏。何子烨就是知府大人的亲侄儿,他的父亲也是从四品的同知,与江家门当户对。所以何子烨、蓅烟、蓅玉也算是生活在同一个圈子的人。
至于何子烨为何待蓅烟格外好些,大概是因为蓅烟比蓅玉相貌好看些。
江府到处都是蓅玉的人,丫头婆子们听见了蓅烟和何子烨的对话转身偷偷告诉蓅玉邀功并不奇怪。蓅玉是何子烨的未婚妻,她要跟着去岳麓山游玩也不奇怪,但好笑的是,蓅玉为了在何子烨面前显出自己嫡女的身份,故意叫来了知府的一双儿女,打算好好羞辱排挤蓅烟。
四人尴尴尬尬的坐在马车里,王知府的儿子王蔚勋笑问,“蓅烟,听说你是被皇后娘娘赶出宫的,是真的吗?”大少爷真是一开口就不给人活路。
蓅烟没开口,蓅玉先笑道:“你听到传闻了呀,她被送到家门口的时候,父亲见赶马车的、抬行李的,都一身宫里的行头,还以为家里出了位娘娘,差点要跪拜谢恩咯!”
何子烨不悦,假意咳了两声,“蓅烟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已是她的福气。”
蓅烟道:“我不稀罕做什么娘娘。。。”她想起康熙,心里油然生起一分得意,“我若想做娘娘,也不是难事。”王蔚勋“噗嗤”一笑,“你口气倒不小,果真是江蓅烟回来了!”
王知府的女儿王丽君性子温柔,与世无争,一直忍着没说话,听蓅烟如此说,莫名起了兴致,“原本我该参加今年秋末的选秀,无奈病了。蓅烟,你可见过皇上?相貌如何?”
蓅烟想起康熙的睡颜,眼中露出失意之色,“他呀,长得一点都不好看。丑得不得了,后宫的妃子们都不喜欢他。你如果要进宫选秀,可就惨了。”
王丽君柳眉紧蹙,手指绞着巾帕,“这样啊。。。前头我听落选的秀女说,皇上英武健壮,神采英拔。怎么。。。”几人说着说着,很快就到了岳麓山脚下。都是官二代,所以伺候的人不少,要出门就要讲究排场,连蓅烟都被勒令带了两个婆子跟着。
四人说是来爬山的,但王丽君和江蓅玉始终坐在竹轿子里,让轿夫抬上山顶,仿佛只有这样端着架子,才符合两人身份。所以只剩下蓅烟、何子烨、王蔚勋三人沿着崎岖山路往上攀登。他们毕竟是男孩子,一蹿升天,很快就把蓅烟甩在脑后。蓅烟气喘吁吁,眼观四路寻找着自己穿越的地方。终于在半山腰树底下,蓅烟找到了自己留的标记。
当日她也是在爬岳麓山,爬着爬着,头一晕,身边的人就全部换成了长衫长辫,脚下的水泥阶梯也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泥路。更要命的是,明明艳阳高照,偏偏雨下个不停。蓅烟当时头昏眼花,没看出异样,忙的跑到大树底下遮雨,过了好半天,才发现不对劲。
她在21世纪的父母都是普通市民,工作忙经常出差,所以她跟着奶奶住。就在穿越的那一年春天,奶奶去世,她变成了一个明明有父母的“孤儿”。跟现在江蓅烟的处境,当真是一模一样。还有一点神奇的是,她以前,也叫江蓅烟。所以她常常想,或许,现在的江无和躺在病榻上的小妾,果真是她21世纪父母的前世,都是有爹妈跟没爹妈一样一样的。
蓅烟跟着何子烨、王丽君、王蔚勋、江蓅玉两个月内爬了二十几次山,还有二十几次是蓅烟独自一人爬的。没有任何结果,关于穿回去那件事,无论蓅烟怎么努力,都没有任何结果。在何子烨和江蓅玉结婚以后,蓅烟就不怎么爬山了,毕竟。。。江无开始给她找婆家了。一开始找婆家,就不允许她天天出门了。
江无待蓅烟大概不能算特别坏,毕竟是自己的孩子。
事情没有按照套路走的还有江无的小妻子江夫人。江夫人在江无面前胆小怕事,在蓅烟面前也是胆大的,不仅和蓅烟交朋友,而且做主请了大夫给蓅烟母亲看病。尤其是江蓅玉出嫁前一个月里,江夫人为了树立自己作为女主人的威严,处处给江蓅玉使绊子。蓅烟抱胸看戏不亦乐乎,自然而然就和江夫人站到了一条线上。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江夫人积极的给蓅烟找婆家,从何子烨死了老婆的大哥,到王蔚勋,到长沙上上下下的官二代里,她翻了个遍。她没出嫁前也是官二代,交际甚广,不输王丽君。
一边是对蓅烟关爱备至,一边是对江蓅玉的婚事充耳不闻。没有女主人主事,江蓅玉的婚事预备的稀稀拉拉,不成体统,连床榻上用的枕被帐套都无人准备。
江蓅玉找父亲哭诉,她一哭,江夫人比她哭得更厉害,跪在地上抽泣不止,“老爷,我嫁给您只有十九岁,哪知道怎么操办婚事啊。蓅玉至今没唤过我一声母亲,我也不敢奢望。老爷若觉得我没做好,要打要骂随您,不敢违抗。只是不能伤了我的身子,蓅宝还指望着喝我的奶水呢。”江蓅玉棋逢对手,哪肯甘落下风,气道:“你帮江蓅烟找婆家怎就那样用心?”
江夫人见招拆招,“我为蓅烟找婆家也是为了家里好,她年纪大了,又是被宫里赶出来的,我唯恐她在家里住久了引人口舌才如此。想不到。。。”说着掩面饮泣,简直要哭晕了。
江蓅宝听见娘亲哭泣,也跟着哇哇大哭,把江无的心都哭软了。
江无抱过江蓅宝,温柔的哄着,朝江蓅玉道:“你呀,自己这么大了,就不能自己看着办吗?”江蓅玉没被父亲骂过重话,顿时火烧眉头,指着江无鼻头斥道:“爹,你自从有了蓅宝就不要我了是不是?你太狠心了,娘死的时候,是怎么对你千叮万嘱?我才是你唯一的嫡女啊。。。”语毕,把门一踢,哭着跑远了。
再说回给蓅烟介绍对象一事。蓅烟内心当然是拒绝的,但江夫人如此待她,主要是利用她对付江蓅玉。人啊,有点利用价值还是好的。于是蓅烟顺水推舟,时常跟着江夫人出门。当然另一方面,蓅烟是要靠着江夫人的主母身份,好找大夫给母亲治病的。
蓅烟的对象上到知府大人的儿子,下到县令的远侄,还有岳麓书院的各种秀才举人,连长沙城里的巨商大贾都被江夫人轮番筛选了一遍。蓅烟跟着江夫人四处走动,城里不久传出两大传闻:一是江知事的二女儿着急出嫁,挑三拣四没正经样。二是康熙长相难看,身材臃肿,秀女们能不进宫就想法子不要进宫。
康熙莫名背了个大黑锅而不自觉。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直到蓅玉出嫁,江夫人彻底掌控江府的大权,蓅烟便从此失去了利用的价值。江夫人渐渐对蓅烟不上心了,官二代的圈子也在江蓅玉的造谣生事中远离蓅烟。只有一个人没有变化,那就是何子烨。他娶了江蓅玉后,仍然爱找蓅烟玩闹。
某次,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蓅烟,你看我如何?”
“挺好。”蓅烟望了他一眼,眉清目秀,身长玉立,是个谦谦君子的模样。
何子烨很兴奋,立马接着道:“岳父岳母大人急着把你嫁人,你在外头的流言蜚语不少,他们不知道你的本性,总是诋毁你。你看看,如果你嫁给我,我保证对你比对江蓅玉要好。两姐妹共侍一夫,自古而来乃文人风雅之事,你。。。”他话没说完,蓅烟已经一巴掌?在何子烨脸上。何子烨本是高官子弟,从未在女子跟前受辱,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挨巴掌,顿时气跺脚,举起手想还手,可又没有打人的习惯,只得怒道:“你。。。你敢打我?”
“对啊,打了又如何?”康熙都打过,还怕你个何子烨?
蓅烟越是如此,何子烨越是吃了毒似的放不开手。
江蓅玉知道自己的丈夫垂涎蓅烟,总以为是蓅烟恨自己而勾引何子烨报复,便四处告状,时不时给蓅烟两颗苦果子吃。蓅烟表面上看着生龙活虎、张牙舞爪,实则待人简单,没有一点提防,所以屡屡掉入陷阱,弄得自己名声越来越差。
旁人越是待蓅烟刻薄刁难,蓅烟便越想念康熙的包容体谅。
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康熙对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