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漫漫无尽,蓅烟歪在炕头与暮秋剥橘子吃。若湘捣鼓着脚边的掐丝珐琅火盆,往里煨下两只红薯,笑道:“你们还记得吗?在北五所的时候,有一年冬天,咱们偷偷在厨房里烤红薯吃,被嬷嬷知道,下着雪在院子里罚站了半宿。。。”
暮秋掰开橘子递给蓅烟一半,“怎么不记得?都是你惹的祸,拖累咱们。”
“嘿。。。难道是我吃了独食吗?呆会红薯熟了,你别吃啊!”若湘用银丝小网罩盖住火盆,踢了鞋爬到火炕另一头,靠着迎枕阖眼叹道:“日子真好啊!”
暮秋往她膝盖上重重拍去,“主子躺着呢,没大没小成何体统?呆会素兮进来瞧见,活该你被骂!”说话间,果然听见门声咯吱作响,吓得若湘飞快跳下炕,胡乱趿了鞋忙的往墙角里靠。素兮穿过花厅走过来,在槅门处先福了福身,方道:“主子,皇上遣人传话,让您早些安寝,圣驾许至夜半方能散朝。”说着,她嗅了嗅鼻子,问:“什么味儿?”
若湘惊恐的往后退了半步,低头垂脸,不敢吱声。
蓅烟坐起身,“我要吃烤红薯,让若湘煨了两个在火盆里。”尽管蓅烟袒护,素兮仍然瞪了若湘一眼。蓅烟下炕,推窗往外看了一眼,“拿我的大氅来!”
“主子要去哪儿?”
“我去趟乾清宫。”既然康熙没空理她,她便只好自己找上门去。素兮连忙劝道:“听说蒙古来了几位亲王,万岁爷定是脱不开身。况且冬雨连绵,宫门已经落锁。。。”素兮大概是整个长春宫最聪慧最理智的姑娘,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道理,而且都很正确。
但蓅烟不听她的。蓅烟同学现在就是想立刻马上见到康熙,既不管你冬雨连绵,也不管你宫门落锁,反正就算是天要塌了,她也想闯过去。她一意孤行穿上黑狐毛的大氅,套上鹿靴就要往外走。素兮想让若湘劝两句,若湘却笑:“我跟着主子去。”
想当年,若湘可是御花园捉小偷的始作俑者!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说她!
素兮没法子,忙唤来成二、吴康打着宫灯,替蓅烟裹上避雨的氅衣,一径往乾清宫去。宫街曲折回廊,四处黑黢黢的,时不时窜出几只野猫把人吓得半死。蓅烟缩成小团,与若湘手挽着手,冒雨而行。乾清宫灯火辉明,远远便能瞧见来往行动的身影。
至乾清门处,已有侍卫看守,蓅烟正要命人通传,便瞧见一架绿锻轿子徐徐而至,有太监高声传话道:“是宣妃娘娘的轿子。。。”蓅烟几人立在暗处,皆微微一滞。眼望着宣妃的轿子抬进了乾清门,若湘怯怯问:“咱们还去吗?”
素兮思量再三,深觉蓅烟不能妄自行动,倘使皇上动怒,或得罪宣妃,都是得不偿失的事。她劝道:“主子,今儿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蓅烟怔忡,鼻尖发酸,道:“都到眼前了,哪有白白回去的道理。”她大步走向乾清门,正要往里走,竟被侍卫拦住,喝道:“来者何人?”此时风雨渐大,蓅烟又裹着大氅,旁人实在看不清她的脸。若湘道:“是江嫔娘娘求见,请通传一声。”
御前威武的侍卫长傲慢道:“皇上朝政繁忙,请江嫔娘娘改日再来。”侍卫间悄无声息的传递着眼色,他们只觉好笑,大半夜的,若无皇帝召见,谁敢冒冒失失往御前闯?未免太不懂规矩了。侍卫长又道:“江嫔娘娘请慢走。”
蓅烟尚未发火,若湘先气道:“你们能让宣妃娘娘进去,为何不让咱们主子进去?太没道理了!”素兮恨不得甩若湘一巴掌,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撕破脸皮是最难看的。
侍卫长轻轻一笑,懒得言语,与属下说话去了。
说实话,蓅烟有些沮丧,被人轻视的感觉并不好受,她不是傻子,亦知道自己与宣妃的差距。她走到灯下,解开大氅脱下雨帽,端起后妃的架子,抬头盯着侍卫长,宫灯昏黄的影子映在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哀声与惆怅,她道:“去传话吧。”
侍卫长是认识她的,虽然从未打听名姓,但知道她是住在乾清宫后殿的姑娘。
小太监飞奔跑去西暖阁传话之时,皇帝正在用晚点,用过晚点他还要和朝臣议事。宣妃在旁边说话,她笑语铃铃,比窗外的雨声更加清脆。
康熙道:“让江嫔去偏殿候着。”
宣妃略觉得意,其实在乾清门时她便看见了蓅烟,只是趁着夜黑假装没瞧见。她侍奉皇帝倒满酒杯,盈盈而笑,“臣妾阿玛难得来趟京城,臣妾想请他到景仁宫坐坐。”康熙细细品酒,脸上挂着笑容,温和道:“明日御膳房会送两桌酒菜去景仁宫,你替朕好好款待你阿玛。”宣妃连忙谢恩,两人又说了半响的话,直到孙国安传话“裕亲王求见”,宣妃才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