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大海笑道:“我名字虽有‘大海’,此生却不曾见过大海是什么模样,岂不可笑。忘舒,你可莫学我,做了个井底之蛙,当要修千般技,行万里路。”那声音越来越低,忽地将头一偏,已是去了。
秦忘舒扑在宁大海身上,放声大哭,身边许多大晋战俘想起自家遭遇,也是泪水难干。
只哭了片刻,秦忘舒就立起身来,这是敌军境内,可容不得自己纵情。瞧向四周,大晋战俘约有三五十人,秦忘舒割了几人的绳索,对众人道:“此处离太岳关也不远了,你等可能走得动?”
众人道:“少帅放心,便是爬也能爬得回去。”
秦忘舒道:“敌军很快便至,大伙儿速速离去。”
却见众人不动,秦忘舒正在惊讶,一人哭道:“少帅,我等若非宁将军,早就死了七八回了,断然不能让宁将军的尸身留在敌国。”众人皆在点头。
秦忘舒叹道:“我知你们好意,但此刻形势紧急,哪里青山不埋骨,何需马革裹尸还。”就让众人取来木柴堆在宁大海身上,举火烧了,众军围着火堆大哭,还是秦忘舒连声催促,这才相携着去了。
秦忘舒也对着火堆磕头,乱军之中,想难寻到父帅的尸身,幸好秦宁一体,就将这宁大海当父帅跪拜了。
他立起身来,便收了眼泪,四处瞧了一回,此处虽是军营,却无战马,看来只能步行了。取了战马上的包袱,刚刚离了火堆百丈,远处人声鼎沸,又有兵马赶到,秦忘舒大步疾行,幸好山高林密,那人声就渐渐听不到了。
黑暗之中不辩路径,只知道向北走,一直走到天光大亮,也不知何时就出了山林,前方阡陌纵横,竟是一派田园风光。远远瞧去,已有早起的农夫在田地里忙碌。忽然从杀气冲天的战场上来到这桃源般的所在,秦忘舒恍然觉得就是一梦。
秦忘舒不敢擅自露面,就在草丛中寻了地方坐下,自己走了大半夜,也该疲倦了才是,哪知到了此刻仍是精神健旺。秦忘舒不以为喜,反以为忧,这现像分明是透支了命火之故,也不知自己还能活上几日。
他不肯再想此事,也免得乱了心境,想起昨夜战况,忖道:“八征刀法虽好,却不适合近身厮杀,倒是那日田冲的唯二刀法,最适合近战杀敌。”
心中将田冲的刀法想了一回,越想越觉得妙趣无穷。自己当日有样学样,其实只是画虎,并不明白这刀法的好处。倒是田冲出其不意,吓了一跳,这才被自己占了便宜。
此刻想来,这唯二刀法的好处是化繁为简,对力量速度其实要求极高。田冲虽学了这刀法,毕竟不曾修成玄功,于这刀法的精妙处只发挥了一成罢了。
自己所修的《明鬼》谱并非玄功心法,只是高明的运气法门,因此自己的玄功心法其实是来自两团奇火,天下间绝无二家,要想更进一步,那是无人传授指点了,只好凭着自家明悟了。
他将唯二刀法试炼了几回,已有所悟,忖道:“瞧这刀法的去路,那是奔着唯一去的,也就是一招‘刺’了,只是田冲力量不足,生怕刺人不死,只好保留‘劈’的招式,我的力量可把田冲强多了,说不定能将这唯二变成唯一。”
他是在战场上厮杀过来的,知道战场上情形百变,一旦混战起来,出招全凭本能,就算学了千八百的招式,到时都会忘个精光,因此真正杀人的招式,也就是一两式罢了。
他此刻在大陈国境之中,若遇敌情,自然是战了就走,怎能与对手纠缠,这也是他要化唯二刀法为唯一的原因。当下在心中试了几回,虽隐约有些苗头了,但若想真正知道这法子灵不灵,还需遇到对手才行。
这般心中存想,手中试炼,不知不觉已是烈日高悬,秦忘舒听到腹中异声传来,竟被吓了一跳,忽地起来,自己该是饿了。正要去包袱中去取干粮,体内又是一热,原来时辰已到,两团奇火又要厮杀了。
秦忘舒无可奈何,只能急急调息起来,就觉得今日体内这场大战更加激烈,也不知道是不是头顶这轮烈日的缘故,想来是奇火得了阳光照耀,更加精神百倍。只是就苦了秦忘舒。
便在这时,两名骑兵冲进田园之中,远远就高声叫道:“大晋秦忘舒潜入我国,大伙儿见了立时来报,隐慝者同罪。”一路穿田过陌,向北面去了。
秦忘舒体内正斗个热闹,听到叫声也不去管他,片刻后又来了一队人马,却是服色混杂,个个面上蒙了黑巾。也不知是怎样来路。
秦忘舒正在狐疑,忽见两名蒙面人冲进田地里,双刀齐出,将一名农夫杀了。其中一人手快,斩下那农夫首级,提起来扬了扬,大笑道:“某家斩得大晋败军首级一个,特来请功。”众人听了,皆是哈哈大笑。
秦忘舒见此情形顿时明白,这分明是杀良冒功!世间竟有这等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