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帝看着萧旭尧,好半天没有说话。
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允川,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愿原谅朕吗?朕当初寻你拿兵权也是因你身受重伤无力再掌兵。你比谁都清楚,漠北一直对大燕虎视眈眈,得知你重伤,漠北很可能会因少了忌惮再起战乱,朕必须另做打算。”
“再者说,当初朕寻你拿兵权是征询了你意见的,你分明也赞同朕将兵权收回另做安排以应对漠北的威胁——”
“呵。”
一声来自萧旭尧的轻笑打断了他。
萧旭尧道:“起初孤确实以为陛下是为着大燕朝的安危才要孤交出兵权。”他笑容不达眼底地看着崇德帝,“可陛下是吗?”
“……”
“或许是,却并不完全是。有些事非得让孤挑明了说吗?比如孤当初是怎么在战场上遭遇敌人突袭险些丢命,最后重伤而归的?”
他环视一眼自己所坐的轮椅,冷冷一笑:“陛下要来与孤好好探讨一番孤落得这般境地是拜谁所赐吗?”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崇德帝眼神不自觉避开。
没有直接与他对视。
面上不太看得出来,但崇德帝此时心情已是十分凝重。
这五年来,太子纵是对他的态度愈发不好,纵是愈发对他有怨愈发不给他好脸色,但太子从不会将话说得如此直白。
是不屑提还是不想提想要维护大家最后一点体面,只有太子自己清楚,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太子从未将话说直白都是事实。
而今他为何……
他想做什么?
身体是自己的,太子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自己的身体状况,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这副病弱之躯早已是强弩之末。在这最后仅剩不多的时日,太子应该很清楚他做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太子从前不追究,现在再来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反正都要……
想到这里,崇德帝心里难免有些难过。
不管怎样,太子都是他最喜欢也是他费了最多心思教导的儿子,他那么多儿子里最优秀的也是太子。不止外面的人,他也深知太子的优秀远远不是其他皇子能比。
他其实是很看好太子的,很早以前就想过待有朝一日要将大燕朝交到太子手里,只可惜……
“允川,朕知你心中有怨。朕当初刚坐上皇位百废待兴,处处是威胁,偏朕身边又无可用之人,不得不让你小小年纪便独上战场为朕挣声望。正是有你在战场上的骁勇,一举夺回几百年来一直被漠北占领的北疆十三州立下不世之功,朕在朝中的地位才得以稳固,朕在民间的推声也才更大。”
“后你在战场重伤归来,朕不仅不嘉奖你,还让你交出兵权,你心中有怨是应该的。可是朕这么多年待你如何谁人不知?”
“你出去随便问,没有一个人不是说你是朕最宠爱的孩子。朕为你在战场上受伤一事处罚了多少人?为此朕还险些得一个‘昏君’的名头。若非有这些年的功绩堵住那些酸儒的嘴,朕怕是就要在史书上留下骂名了。”
“自然,朕说这些不是为了给自己辩驳,朕很清楚这些年一直对你有亏欠有加,朕也在尽力弥补你了。”
“自你受伤至今已五年有余,朕从未停止过派人去民间搜寻名医,朕吩咐太医院所有人以你为先,让他们好好发挥毕生所学不断为你商讨出新的治疗法子,朕只盼着你能……”
说着,他声音有点哽咽。
久居上位的帝王有自己的威严,不会轻易在人前流露出真实的情绪。此番他却在萧旭尧面前露出了寻常看不到的一面。
没有流眼泪,只是声音微有哽咽。
但这也足够了。
这对自来威严的帝王来说,已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