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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科技的力量（第2页）

建筑物入口处，空闲手术室的指示牌一亮一亮地闪着，专门的移动光标带领患者和家属走到那里，然后他们刷身份证，机器读取个人信息并把患者送入手术室，至于费用可以术后再付。有的手术室外聚集着三五成群的人，不知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手术，也会有人生孩子吗？佟宇的手心被汗浸湿了，跟着移动光标进入11号“无人手术室”，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的人脸识别系统进行患者身份确认后，手术设备将自动从系统中提取患者的信息，接着消毒室的大门打开了。

“放心进去吧，我会在出口处等你，等你和孩子平安出来。”不知为什么，他看着担架进入自动轨道向前滑去，消毒室的大门自动关上，竟有些恋恋不舍，有一种不愿面对的恐惧隐隐袭来，冥冥中感觉会有某种突然的情况发生，而那恰恰是自己无法阻止的。自己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人能应付得了吗？唉！相信科技的力量吧！相信一切都会顺利，一如那些无一例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们，自己的孩子也会和他们一样，经由“无人手术室”平安降生的。

他小跑着绕到出口处，刷了自己的身份证进入休息室，生产后的产妇和新生儿最终都被推到这里等待家属带走，根据家属的选择转到医院的产后护理室或直接回家。如果身体虚弱也可申请24小时内的手术室滞留，但滞留费用比手术费用要高很多，这样是为了避免资源被长期占用，降低设备的使用率。

整台手术顺利的话也就一个多小时，如果孕妇宫口开得较慢，产妇可以在手术室适当等待；如果出现难产，“无人手术室”会根据情况选择侧切或剖腹，一切选择都由产妇身上的数据分析得出，完全符合医疗科学，家属无须担心。

他打开休息室的屏幕，监控着妻子的生产过程，打算生产结束后马上就把她们母子推到医院的产后护理室，回家后还要雇两个专业护理人员上门服务，一定让艾莲和孩子得到最好的照顾，哪怕花再多的钱也无所谓。现在，消毒、灌肠、器械检查、急救设备检查、宫内影像、麻醉剂等都已准备完毕，下面将根据胎位及产妇身体情况选择顺产或剖宫产，一切都与他曾经的试验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次被推进去的是他所挚爱的人，他可以为之牺牲一切的人，无论做过多少次试验都不能和这次相比。

艾莲被推上了手术台，看来她的宫口已经开得足够大了。“无人手术室”已将单弯钳和用来缝合的手术针等器械准备完毕，不过产前检查确认胎位很正，孕妇情况也良好，且一般情况下，二胎的生产会比一胎更顺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艾莲很快就能出来了。

他看到机械手开始轻轻碰触艾莲的肚子，接着一个滑稽的卡通兔子形象张着大嘴挡住了屏幕，兔子举着一块草绿色的牌子，上面写着“绝对隐私，谢绝观看。”这是他设计“无人手术室”时特意在妇科、产科等手术中加入的，对女人来说私密部位无论如何也不想被别人看到。妻子的下半身被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但手术室中的其他设备的运行和机械手臂的移动却依然可以看到，似乎在安抚家属急切的心。

唉，现在看与不看都无所谓了，只有等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各种手术的操作流程，其实这些根本没什么可看的，每句话都是他想出来的，医院只是原封不动地拿来而已。想一想，或许自己真的很伟大，帮多少人解除了烦恼，避免了多少医疗事故，如果妈妈在天有灵，会怎样夸自己呢？她从不吝惜表扬的话语，他的每次成功，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让她赞不绝口，可惜妈妈不能亲眼看到她的孙子或孙女来到这个世界，如果看到了，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她曾无比担心儿子没有恋爱的本事，甚至没有恋爱的时间，他更不知道女人们喜欢什么，怎样用甜言蜜语哄她们开心，而妈妈绝不会想到她的儿子即将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如果以后艾莲同意，他愿意再多生几个，一点点看着孩子们长大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到底是生儿子还是女儿呢？“胎儿监控仪”为了避免父母对孩子性别的选择，特意过滤了这项显示。无论儿子还是女儿，自己都会全心全意地爱他（她），一家四口和和美美，此生也就了无遗憾了。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头脑昏昏沉沉，似梦似醒。就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他才猛然清醒过来，接下来是更多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撕心裂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冲出休息室，怔怔地看着旁边的医院大楼。里面有很多人跑来跑去，像马蜂窝遭到突袭般倾巢而动，接着有一队人跑向这边的“无人手术室”。

“怎么回事？”他扑上去问那些迎面跑来的人，没有人理会他。艾莲，艾莲现在怎么样？他马上意识到应该立刻看看妻子才能放心。他跑到“无人手术室”的正面，发现刚刚那队人已用紧急密钥口令打开大门。

“推出来，快推出来，推到医院的急救室。”有人高声指挥着。

接着他看到11号手术室的大门自动打开，一副担架被推出来，不断有鲜红的血从上面滴嘀嗒嗒流下来，这个手术室只有一台手术，那上面……难道是艾莲？！

“出了什么事？我老婆怎么样了？”他疯了一样扑向担架，旁边几个年轻力壮的医生、护士用力把他拦住了。

“那上面是我老婆，她正在生孩子……”他一边狂暴地大喊，一边拼命挣脱束缚。

“先生，你冷静一下，病人要进行紧急抢救，你会妨碍到我们的。”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边用身体挡着他冲向担架边同情地看着他。

“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我老婆到底有没有危险？”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但眼泪已经在脸上纵横交错，一片模糊。

“我们刚刚发现医疗智库受到了黑客攻击，而且这种攻击采用了极其狡猾的方式，它修改了系统的时间设定，监控室接收到的是5分钟之前的画面。

也就是说攻击持续5分钟后系统才发出警报，而在这5分钟内，智库早已和‘无人手术室’失去了联系。”

“什么？你说什么？”佟宇睁着血红的眼睛用手使劲摇晃着眼前的医生，把他摇得前仰后合，刚硬的手指几乎要掐到对方的肉里。

“先生，请您冷静，我们会妥善处理的。”医生似乎吓到了，忙不迭地跑开，跟在担架后面跑向医院大楼。佟宇要追过去，却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连被人拖拽都浑然不觉。

他那隐隐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两年多的研究，他考虑到了“无人手术室”可能出现的各种漏洞，对黑客的入侵也做了充分的防御，那些层层垒起的防火墙、加密技术、入侵检测、安全扫描，用各种方式抵挡着来自阴暗角落的攻击。然而他还是小觑了黑客的水平，小觑了他们联手毁灭世界的、毫无理由的恶意，直至艾莲母子付出生命的代价他才意识到这一点，但一切都太迟了。

有史以来最大的“818黑客风暴”即发生在艾莲生产的当晚。全球122个顶级黑客结成联盟，用他们高超的计算机技术攻击了包括医疗系统在内的多个电脑智库。这些人一边享受着现代社会的数字化便捷，一边却又高声倡导向原始社会的返璞归真。他们约定在8月18日晚上，让所有数字化系统停止转动，还世界以清静。这些有技术、无道德、任性又恶作剧的年轻人肆无忌惮地挥霍着他们的才能，毫不顾忌这样的行为会给人类带来怎样的灾难，如同一个孩子在人群中摆弄着杀伤力极大的电磁枪，从未想过扣动扳机后会有人应声倒地，再也站不起来的后果。

当急救人员从“无人手术室”推出一个个正在接受手术的患者时，他们的惨状令人无法直视。有的整容者在脸皮刚刚被揭下的一瞬机械手便停住了；有的正在接受输血，血量已经输够，机械手却没有停下来，还在一个劲往血管里灌；有的接受脏器移植，脏器从低温保存液中拿出来后却整整在机械手上放置了5分钟，失去了活性，而另一边患者却在开膛破腹地等着。艾莲因为即将接受侧切，机械手举起手术刀时失去了智库的指挥，一直在她的下身不断切着。此时此刻的机械手成了完全没有脑子和判断力的白痴，直到急救人员闯进去，机械手还在一刀一刀割着，床上的母子已是血肉模糊，被切得粉碎，床上、地上一片血迹，两个生命身上的血几乎要流干了，而所有监控屏幕上显示的却是5分钟前的影像。

“哎，这下不定会死多少人哪，真是造孽啊！”医院外面围着还未散去的人们，人们叹息着，在心中凭吊那些无辜的生命。

当佟宇苏醒过来，全身痛得无法忍受，这种疼痛比他30多年来经历的所有疼痛都要严重，痛到无法呼吸。艾莲母子已和众多在“无人手术室”意外身亡的患者一起被送到殡仪馆，他们一个个都将变成这场灾难里的统计数字。

“政府一定会赔偿你们的。”有位护士轻轻告诉他，以安慰他痛苦的内心。

“赔偿？”他想仰天大笑，又想俯身大哭，那对于他是天、是地、是一切的女人，就这样离开了，什么能够赔偿呢？她是他的整个世界呀！然而他既没有笑，也没有哭，而是挣扎着坐起来，拔掉身上的输液针头。

“不行，我要回去，我还有小雨。”他在心底说。这段时间不知孩子是怎么过的，有没有哭，有没有被吓到，正常吃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