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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剪纸（第1页）

撬门贼似乎远遁他乡了，他始终没有被抓住，不过更令我忧心的是神秘声音始终没有回应我。百无聊赖之际，我又拿起了剪刀和红纸，它们是我妈专门给我新买的，她怕我在家太过孤单与煎熬。让我略感遗憾的是，我妈没有买到剪纸图样和剪纸技法书，我只能凭借记忆剪一些简单的图案。

我刚动剪刀，同之前一样的指导音便在我的头脑中响了起来，但我再不像过去那般深感欣喜了，眼下我知道它不是源自我被打通经络的大脑，而是源自某种我尚无法知晓和理解的存在。

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找泉子和他的表舅舅了解一下情况，毕竟奇怪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指点我剪纸这件事，是我到龙王庙中喝了蝎子酒之后才发生的。曹皮皮帮我去找泉子，但他带回来了一个叫人沮丧的消息——泉子又夜不归宿，跑到县城里花天酒地，就连他大和他妈都有好几天没有见到他的面了。

被火烧毁的屋子经过连续多天的修缮终于又面目一新了，我大重新置办的桌椅也被陆陆续续地搬进来。曹皮皮借给我的课外书上有一句话触动了我——“近水识鱼性，近山识鸟音”，只有长时间接近某个诡异莫测的东西才有机会了解到它的真实面目，我打算继续剪纸，继续听神秘声音的指点，在这一过程中兴许能听到它的更多言语，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我吃惊地发现，虽然外奶奶的那本厚厚的剪纸图样被烧成了灰，但是我头脑中的声音似乎并不受此影响，它似乎记住了所有的图案，它指点着我剪出了村民们都很熟悉的《石榴结子》《老鼠娶亲》《喜鹊登梅》《鱼跃龙门》，还指点我剪出了更为玲珑俏丽的《连年有余》《新春纳吉》《麒麟送子》和更为大气辉煌的《五蝠捧寿》《国泰民安》《飞燕迎春》。

村里的人有时候会来串门子，他们见到这些剪纸后都爱不释手，都说它们就像是我外奶奶剪出来的一样。其中的一位曾姓的老奶奶和我外奶奶很熟悉，她捧着出自我手的剪纸，眼泪汪汪地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娃娃，你从山腰上掉下来没有死，你的福气果然在后面呢！你看你剪的这些花纸，它们一点儿也不比你外奶奶剪出来的差啊！你是‘男巧巧’啊！你是十里八乡年纪最小的‘巧巧’啊！”

见大家喜欢这些剪纸，我妈会把它们当中的一部分送给他们，当然她挑出了自己最喜欢的几幅贴在窗户上。

渐渐的，我不再抗拒在神秘声音的指点下剪纸了，就算这些美轮美奂的剪纸并非真正出自我手，但它们能够给大家，特别是给那些上年纪的村民带去实实在在的欢乐。外奶奶生前总是说“心善如奶汁，口良似钥匙”“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总是乐得把自己精心剪出的作品送给乡邻，让这些人家也充满节日的喜庆，让那些碎娃娃们也能拥有一份独一无二的惊喜与想象，我猜这也正是我奶奶一辈子乐此不疲地剪纸的原因。不管我出于什么缘故开始剪纸，不管眼下我是不是以自己的真实水平剪纸，我都要把外奶奶的那份和善之心继承下来，它才是剪纸的真正灵魂和真正魅力。

这段时间，头脑中的那个声音再没有涉及剪纸之外的任何内容，并且同从前一样只在我握起剪刀开始剪纸的时候才会响起，平日里它始终不发一言，仿若不存在一般，不过我不打算刨根究底了，如果能像眼下这样给大家带去满足与欢乐，带去民间艺术的熏陶与滋养，对我而言已经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了。泉子回到了村子里，我没有再去找他，我估计从他和他表舅那里也得不出什么答案来。当然，我腿脚上的经络一直没有被打通，我也一直没有从轮椅上站起来，我大和我妈既感失望又感焦急，但我变得处之泰然了，我甚至不再打算每天喝蝎子酒了，而泉子也没有再上门来询问我们还需不需要补充药酒。

有一天县里残联的人登门来看望我，当他们看见出自我手的那些剪纸作品时，全都赞不绝口。他们让我现场剪一幅作品，我刚抽出一张A4大小的红纸，大脑中突然响起了久违的声音，平日里只指导我剪纸的神秘声音突然说道：“拿一张最大的纸来。”

乍听到这个突兀的指令，我有些吃惊，也有些踌躇。声音再次响起，并且变得严厉：“不要犹豫，也不要害怕，取一张最大的纸，它就在木桌靠墙的地方。”

我想起来我妈刚刚给我买了几张大纸，只是这几天瓜地里忙，她还没来得及帮我将它们裁小。

我抽出了最大的那张纸，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毕竟我还没有在如此大的纸上剪过什么呢。

“往上推剪两厘米，停下，然后向左推剪一厘米……”神秘声音像往常一样指点我，我也就按照指令硬着头皮在大纸上剪镂。经过一番步骤复杂、技法烦琐的操作后，我终于完成了全部的指令，我总算长吁了一口气。当我妈和残联的一位工作人员齐心协力把硕大的剪纸展开后，现场发出了接连不断的啧啧声和称赞声，就连我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惊叹了一声，出现在面前的正是外奶奶留下的那本图样中的最复杂、最困难的一幅作品——《贺兰晴雪》。它不仅体例大，而且要靠剪镂、冒铰、折剪等多种方法来表现山体的高大巍峨，还要靠毛毛纹、月牙纹、柳叶纹、波浪纹、木柱纹、旋涡纹、风转纹等纹饰来表现山腰的泉水、山中的巉岩和山顶的积雪。之前我从未剪过这幅作品，因为仅仅那些繁缛复杂的纹饰就足以令我望而生畏。但眼下在头脑中的声音的仔细指点下，我如有神助一般完成了这件细密多彩、磅礴大气的作品。

残联的几个人都称我是个天才，都说从未见过这么小却剪得这么好的人，接下来他们又为我的遭遇而摇头惋惜。我妈抹着眼泪告诉他们说：“娃娃的外奶奶生前是闻名十里八乡的‘巧巧’，她剪了一辈子纸，我娃的本领都是跟他外奶奶学的。”

其中的一人点点头说：“真是名师出高徒啊！不过你娃肯定也有天分。

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气、这么漂亮的剪纸作品呢。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娃的作品展示出去的，一方面要向全社会展示残疾人群体的才艺，让大家更多地关心残疾人；另一方面也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带动更多的残疾人都能潜下心来学习到一技之长，力所能及地为家庭和社会做贡献。”

另外一人则说：“我们和市里的电视台有合作，我们回去后就把你娃推荐给电视台，让他们来做期节目，这也算是展现我们残疾人的风采。”

残联的人没有食言，几天之后几名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果然来到了我家，简单了解了我的情况后，他们便开始拍摄，其中的一个场景是我现场剪纸。

我刚想拿一张普通大小的红纸来剪一幅比较熟悉的《喜鹊登梅》，那神秘的声音又响起：“拿大纸，用大纸剪。”

县残联的人离开后，我就没有再碰剪刀，我知道那个能在我脑子里说话的、诡异叵测的声音一直蛰居着，当我准备剪纸时，它就会不厌其烦地一步一步指点我，至于其他什么时间它会说话，又会说些什么，我一无所知，这让我也感到了深深的沮丧和隐隐的不安。

上一回撬门贼行窃时，是神秘的声音指点我采取正确的措施，躲过了一劫，这下它让我用大纸剪纸应该也没有什么恶意，我依它所言又拿出张最大的纸来。

当摄影师打开灯光准备拍摄之际，声音又指导我操作剪刀，根据前几步的技法我猜到它让我剪的仍是难度较大的《贺兰晴雪》。摄像师一边拍摄，我一边剪镂，随着山体轮廓的逐渐显现，我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赫赫有名的美景“贺兰晴雪”以剪纸的形式栩栩如生又新颖别致地呈现在眼前，这让摄像师和导演都深感震惊，导演对我说：“我们这期节目一定会大受欢迎的，因为观众们不仅能看到残疾人朋友自强不息的精神，还能够看到剪纸艺术的全新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