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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路南下,行至南疆,徜徉在绵延的翠绿林海间。晨曦穿过茂盛的树叶洒下点点金光,喻凛在林间轻巧地穿行,如同一只灵动的鹿,时不时地还折下了细长的竹叶,笨拙地折成各式的小玩意儿。燕渡山在一旁看着他,嘴角难得地挂上了一丝浅笑。
再往东行,又来到了繁华的江南水乡。喻凛化了身形,变作了识海中的那副黑发黑眸的凡人模样,意兴盎然地抓着燕渡山走过水乡的每处小巷、古桥与茶馆。
他们在湖面泛舟,荡漾的水波映照着岸边的灯火阑珊,星星点点的花灯从船边擦过,似是天幕上的无数星子。那夜,在凡间的客栈中,燕渡山难得放松了心情,与喻凛共饮了一壶当地名酿。
谁曾想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是位一杯倒,一口酒下肚,微醺的眼比窗外月下的水光还要潋滟三分。燕渡山看着他半倚在窗台上,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窗上的铃铛,宽大的袖子滑落,暴露在外的手臂好似白玉,不由地也有些醉了。
于是他的识海的凉亭中添了个一模一样的银铃,叮叮当当地晃了一整夜。
至于那剩下的酒,被抛在房中的云宿喝了个干净。
他们又接着北上,行过了山川河流,看尽了世间百态。喻凛有时懒得动手,便主动下线让云宿上号,美其名曰考验他的剑法。
除水患、斩妖邪,不让尘沉寂百年再次扬名,这一回却是带着云宿的名字。
最后,他们穿过了茫茫的大漠孤烟、行过落日长河,进入白皑皑的雪域。两人御剑而上,雪峰之巅风雪呼啸,银装素裹的天地宛若仙境。喻凛在云宿的教唆下从雪坡上急速跑下,不多时就撞进了山下的岩羊群里,和这群美味的储备粮滚作了一团。而燕渡山只是静静地站在了高处,等他玩累了化出人形,便轻盈地一跃而下,弯腰替他抚去衣上雪花。
雪域的夜晚澄澈又宁静。头顶璀璨的星空仿佛触手可及,墨蓝色的天幕无边无际地铺展开,无数闪烁的星子汇聚成了浩瀚的河流。喻凛躺在雪中,耳边只有喧嚣的风声与燕渡山的呼吸,整个人都好似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突然归乡,连躁动的魂灵都有了去处。
喻凛把时间计算得明明白白,等到游历结束回万相宗时,正好赶上了宗门大比。
万相宗的宗门大比总共分三回,第一回十人混战,各组选其一进入第二回比试。二三回合皆是两两对战,以抽签定对手,最后角逐出前三甲登宗门凌云榜。
混战是喻凛的强项,他们那组开场还没半个时辰便有了结果。等到后面两轮,他便全权交给了云宿。
这毕竟也是他的成名之路,上辈子未曾走过的,这辈子喻凛愿意替他补全。
大半年的游历下来,在两位老师的双重调教之下,云宿的剑法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他在对手身侧游走如风,剑法灵力又潇洒,仿佛将游历时所见的万顷松涛与流水、百代风雪与山峦都融入了自己的剑意之中。
最后一轮,云宿遇上了方才击败那位萧大师兄的季别风。外门演武场的比试尚还历历在目,他与季别风谁都没有懈怠轻敌。
剑光交织,剑气激荡,台下观战的弟子无不屏气凝神。楼阁上的萧靖岚一边斟茶,一边暗戳戳地瞟向不动如山的燕渡山,耳边还回荡着闻楚青方才的那声“铁树开花”,一时之间大脑运作得比台下的光影还要凌乱。
“破军觉得,谁会赢?”
燕渡山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虽未做言语,但答案已经藏在了眼神里。
“最后一剑,是我自己所创,还未有名字。”云宿同季别风拉开了距离,手中挽过一个漂亮的剑花。
剑起时,似有万千霞光乍现,柔和的春风撕开寂静的虚空。不让尘争鸣作响,无数剑影飞舞,一时间,万相宗各处诸岛的山林都在应和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漫天山花汇聚而来,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燕渡山收徒时,送了喻凛霜寒一剑,从此寒江春屿再不见春日,只剩下终年不化的银粟。
如今,他以春风繁花相赠。也算是拜谢二人一场。
随着云宿最后一剑收势,场上风声骤停,万千山花飘落而下,四周一片寂静。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响彻云霄,季别风落败,云宿荣登凌云榜第一。
喻凛抬手接下一片飘落的花瓣,用指腹捻开,红艳的汁染上他的手,他轻笑一声,望向高阁中走出的燕渡山,眨了眨眼,无声地张合了唇,问道:“如何?”
燕渡山扯了扯嘴角,眼中似乎坠了一片莹莹的光。
“很好。”他也无声回道。
【自是花中第一流。这一剑,倒是应景。】喻凛说道,【你要是没想出名字,不如我来起个?】
云宿说道:【本来就是留着,想问问你的意见。】
喻凛沉默了片刻,说道:【就叫春相吧。】
【好。】云宿顿了顿,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语气忽然沉了下来,【……谢谢你,若是可以,也帮我谢谢他。】
喻凛也觉察到了身上微妙的变化,看来是那位在外监控的燕小姐终于心满意足,舍得放他离开了。
【要走了吗?】云宿又问。
【嗯。】喻凛应了一声。
云宿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只是即使在心中反复琢磨了万千遍,真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难掩心尖酸涩。
但他并没有挽留什么,只是说道:【山水有相逢,善自珍重。】
喻凛倒还是第一次和旁人经历这般的离别,正思考着要不要说些什么安慰一下云宿,好歹对方也是他和燕渡山养出的徒弟,和自家崽也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