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拜别喻怀德老人那夜,来了不少人物之外,这里就跟普通的居民小区没什么区别。每天出门碰见的,大多是一脸困顿的上班族和出门上补习班的小学生,还有闲极无聊的大爷大妈们在院里遛狗、锻炼身体、嚼舌根。
一见面就不很满意的张美珍女士,跟她也一直相安无事——主要是她俩碰不上面。
早晨甘卿去上班的时候,她老人家还没起,晚上甘卿已经睡醒一觉了,她老人家还没回来,同住东八区,中间仿佛隔着一太平洋的时差。
甘卿在这住了小一个月,张美珍跟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替我收快递”。
除了快递,老杨大爷的孙女偶尔也来送东西。
老杨大爷的孙女就是他们在电梯里碰见的那位,叫杨逸凡,据说自己有公司,是个风风火火的女老板。公司是干什么的,甘卿还不了解,因为大爷大妈们的闲言碎语不讨论事业,他们聊的一般都是“老杨家那个疯丫头啊,三十大几了,也没个对象,整天在外面瞎混,要多不着调有多不着调,看见她我就发愁”。
杨逸凡每次被她爷爷派来,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赶上张老太在家,她就撂下东西翻个白眼,张老太不在家,她就拽着甘卿长篇大论一番,把张美珍女士从头挖苦到脚。
而送走了喻老之后,隔壁就锁了门,喻家那位青年才俊没再来过。
转眼,燕宁短暂的夏天匆匆滑过,两场雨下来,早晚就凉了,秋意露了端倪。
学生们愁眉苦脸,准备开学,社畜们也被即将到来的第三季度敲了一闷棍,在头顶KPI的杀机下瑟瑟发抖。
喻兰川为了给大爷爷办后事,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回来以后,整个人都被抽成了一只陀螺,屋漏还偏逢连夜雨,公司的风控总监——也就是喻兰川的顶头上司——在去茶水间拿糖的半路上突发脑梗,才四十出头,被救护车“呜哇呜哇”地拉走,好几天了,还没脱离生命危险。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加班狗们捂着“三高”的肚子,都好像看见了自己的下场,一时间愁云惨淡。部门内部的事更是一多半压在了喻兰川身上,压得他昏天暗地,于是从每天早起练“七诀剑”,改成了早晚各一次,下了真功夫——没办法,想活到退休,不努力养生不行。
在这种情况下,喻兰川忘了他弟生日,实在也无法太苛责。
8月30日是刘仲齐十六岁生日,提前一星期,他就开始盼着,父母临走时嘱咐过,大哥生活压力大,不准跟他要这要那。刘仲齐也不想要什么礼物,就希望大哥早点回来,陪他吃碗面……煮方便面也行。
他在客厅的日历上,把这一天圈出来了,生怕喻兰川没看见,当天早晨还特意起了个大早,在饭桌上搭讪着问:“哥,今天星期天,你还加班啊?”
喻兰川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那你能早点回来吗?晚饭回来吃吗?”
喻兰川右手拿筷子,左手回微信,双线并行,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惯性地又“嗯”了一声,然后把这事忘在了九霄云外。
寒暑假过生日,总不像在学校里那么热闹,特别是临近开学,这会大家都在疯狂补作业,没心情关心别的。一整天,只有平时玩得好的几个同学给他发了信息,远在异国的父母给他发了电子贺卡,礼物要好几天以后才能寄到。
刘仲齐自己出门买了蛋糕,等到了晚上八点,喻兰川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他试着打了个电话,占线,发信息,对方没回。
九点再打,依然占线。
十点……这次终于通了,电话那头很嘈杂,喻兰川不知跟谁说:“……据我了解不是这样,你这个市场价格哪来的?我希望大家都严谨一点,行吧?”
然后他好像捂住了手机,把声音压得很低,飞快地说:“你自己叫外卖吧,早点睡,哥哥这边现在太忙,有事回去说啊,乖。”
说完挂了电话,五秒后,手机又震,刘仲齐充满希望地打开微信,期待哪怕看见一句“生日快乐”,结果收到了一个红包。
留言是系统默认的“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刘仲齐一个人在餐桌边坐了好久,默默切了块蛋糕吃了,然后他背起书包,拿了两件换洗衣服,决定离家出走。
这个点钟,甘卿已经要睡下了,正要关灯,手机震了一下,有个好友申请,备注写的是“星之梦顾客”。
她觉得这些晚上不睡、早晨不起的顾客有点烦,但顾客毕竟是上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通过了。